不知过去多久,许小曲醒过来。
此时天已黑尽,她正睡在一个角落里,刚醒便听见岳成秋的声音。
“如今听风谷谷口已经堵上了,要清理,至少两日。想来北疆吃了这么大的亏应当会安分几日了。”
听风谷是北疆唯一的退路,也是去苍茫平原的必经之路。如今出口已堵,那北疆精锐残余便该退至苍茫平原了。
她顺着声音望去,岳成秋半掩在坐着的兵士里,火光映出他脸的轮廓,终究还是少年啊。
山洞里被火光映亮,照出一方天地,干柴被火灼烧,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响。
许小曲看着那点摇晃的篝火恍惚起来,她不知为何她重生回自己的身体,却出现在九曲山道。唯一能想到的缘由,便是师父闻甚安。
那张命符是出征前师父给她的。那日出征前她如往常一样回了玄玑观,敬香叩首,三拜祖师爷。
师父给她的命符装在锦囊里,符上只有一句谶言。
谶曰:吉时得生,但问归期。
那时她看到这句谶言只是笑笑,说她去去便回了,等回来时请师父喝御酒。
谁曾想……那是她打的最后一场仗。
征战两年,副将薛煜战死南岭,手下将领尽折,她亦战死城头。他们都是好儿郎,至死都未曾退却。
她只记得她身死之时,看着那张命符从锦囊里飘落出来,被她的血浸透,又经战火燎灼化为飞灰。
她那师父常说收她许小曲这个徒弟收亏了。她这个独苗徒弟打架厉害,学了这么多年的卜卦还是学艺不精卜不到玄通阴阳,自己一手能通天地的本事没能传下去。
许小曲回过神来,在这边角落里揉着脖子,要不这辈子就做个半吊子神棍得了,上什么战场啊,累得慌。
“你,过来。”岳成秋的声音又响起来。
许小曲一愣,见着前面的兵士都挪挪让出一条道。
岳成秋手里转着一只烤鸡,抬头看向她:“听不懂?”
许小曲默默地爬起来,然后在岳成秋身侧又坐下去,她拿根树枝挑着火:“岳将军找我何事?”
“没什么,只是问问你,白日为何冲那么前头。”岳成秋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烤鸡,行军苦得很,少有这么悠闲的时候。
这次……拜北疆所赐,让他能好好修整这两日。
“我?”许小曲一愣,然后笑嘻嘻道,“因为不知道会死。”
许小曲低头理着自己的衣服,还是白日里那套小兵服饰,穿着怪不自在的。
上辈子遇到岳成秋,也是今日这时相似的场景,她带着十几人疾行翻越浮南山,恰逢浮南山夜里起迷雾,无风无月辨不出方向。好不容易找了个山洞,还让人给捷足先登了。
那时候的岳成秋,二十六岁。
想来那时也是一样的原因被暂困在浮南山中。他白衣银甲盘坐洞口,膝上横放着一杆银枪。她甫一靠近,他就睁开眼,瞬间长枪掠起,堪堪从她鼻尖滑过。
那时的岳成秋比如今的好看多了。
他本就生得好,又在军中呆了许多年,面容较如今的他更为刚毅沉稳。
那时她领了十多人,岳成秋就他一人,似是……还受了伤。他们二人便交谈一番,这一番下来,她好像喝酒喝着喝着就有点醉了。
只记得上辈子那日夜里,岳成秋也喝了酒,他抱着他的银枪话很少,许小曲三句话他吭个声。最后他问她,在大盛过得那么苦了,就没想过卸甲么?
她答:她忠君守国门,尚能拿枪上战场,就不会卸甲。
如今想想,去他X的忠君。
她忠的什么君?大盛那个皇帝,文没点墨水武不能打仗,只有一肚子花花肠子天天想着稳住自己皇位,亦不知百姓苦楚。
死了正好换人当。
早时大盛苦楚,民不聊生。她道是外敌来侵,乱世难安。她担将领,便满心都是忠君守国门。奈何,君不明,忠字便成了个笑话。
思至此处,她看着岳成秋若有所思。
岳成秋被她探究的眼神看得心里一凛。
这眼神……这身形……
岳成秋这才觉察出来,这分明是白天那个突然出现在九曲山道上差点被他一马蹄子踩死的女神棍。
“是你?”
他一下就想明白了。
这个神棍,因为没拦住他,就从九曲山道一路奔袭。在他到了听风谷没多久就从山崖窜下来夺了马借着惯性又翻上白石坡山崖,硬生生杀了一个山崖上的北疆人引得北疆将领提前炸了白石坡。
一个神棍,她怎么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