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会打到几时。
可是,这不关她的事。
“这是我大齐的事,与你无关。”岳成秋站起身,看着坐在榻上的许小曲,“不必再等了,你伤一好我就送你走。你的恩情我都记下,等我回去之后我会找到你然后将你应得的都给你。”
“我不知道闻甚安为什么叫你来,可是我知道我不想再一而再再而三地欠你人情。他们也不想连累你。行军作战,是我的事。”
许小曲一时无言,缩进被子里面当鹌鹑。
岳成秋看她模样,背过身去:“许小曲,你为什么这么拼命啊?”
为什么这么拼命?
许小曲怔住,想握住龟甲却握了个空。
帐子里静默许久,久到岳成秋有些害怕,他转过身来看着榻上的许小曲。
看着她头发披散下来落到腰间。
很多时候都会忘记,她只有十六岁,是京都女子还在学宫学诗词歌赋四书五经的年纪。也穿着好看的衣裙去赴各种宴席,春日赏花冬赏雪。
军营里也许多人说许道长年纪虽小,做事却老练。
许小曲忽地轻笑一声:“许是酬恩吧。”
“此前我并未见过你,又何来恩?你不该呆在这里,不需要你为了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去拼命。大齐儿郎,上战场是为了保我大齐。”
岳成秋压着情绪,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不敢再看许小曲,转身快步走到帐子门口掀开帘子:“先养伤,等你能骑马了我让人先送你回九曲山。”
他放下帘子,极快地去了杨柒的营帐。
许小曲看着手上缠着的纱布,一时迷惘起来,她为什么拼命?她为了偿因果,为了报他收尸之恩,为了不看着他们因为她改了命数。
仅此而已啊……
……
岳成秋突然冲进来,把杨柒吓了一跳。
杨柒见着岳成秋坐下来抱着水囊乱喝一气就知道他定然是去了许小曲那里。
就是不知道他又说了什么扎人心窝子的话。如今小曲还伤着,她姑娘家总比这些大老粗金贵些,别给人气出个好歹来。
这个小兔崽子。
杨柒心里骂了一句。
“成秋,若是照着耶律赫泽这个乌龟打法,恐怕这一仗还有得打。”
杨柒放下一纸战报,“伤亡人数清点出来了。此战耶律赫泽大部兵力分去布阵,伤亡人数不多。小曲那日带着人顺势合围了几十北疆盾兵,现下已经看守起来。”
岳成秋翻看过战报,靠坐在椅子上:“杨柒,我是不是做错了?”
“什么?”杨柒不明所以。
岳成秋神色复杂:“我方才跟许小曲说,等她伤好了送她走。”
“我知道你什么心思。”杨柒去取来金创药给自己换药,一边同他说,“你是想着她一非大齐人,二非军中人,觉得她如此为大齐拼命让你惭愧也欠了恩情。”
岳成秋点点头:“是。此事本该是我的事,与她无关。”
他这么一说,杨柒就知道他是怎么扎别人心窝子的了。
杨柒被他气笑了:“所以你就这么同她说了?说与她无关说她多管闲事?”
“是。”
“成秋,我怎么说你?”杨柒叹了口气,“我该说你深明大义还是该夸你心里分得清?这两月来,你还没摸清楚小曲是什么性子?”
“成秋,你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岳成秋看着杨柒,茫然道:“什么?”
杨柒慢慢道:“那日薛煜说的话,我也听到了。”
“他说的没错。你为将领,战场失利被困本不是你的错,可你失利之后见着他们为救你死的死伤的伤一时失了分寸,时至今日都没有去重新推演。小曲在告诉你,让你不要颓唐振作起来,可是你呢?”
“成秋,我说过你会是一个很好的将领。”
杨柒的语气缓下来:“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每个将领都要经历的。岳老将军让你披甲上阵便是看准了你定会接下大齐主帅这个大任。”
“你生于将门,又恰逢岳老将军卸甲,边关安稳。便没有经历过大战。”
“直至耶律赫泽起兵犯边关岳老将军才谴你前来。你带兵三年里从未受过任何挫折,容易冲动冒进。那日白石坡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你跟我说,小曲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事?”
岳成秋缓缓点头:“她说她心疼那七千兵士。”
杨柒感慨地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她比你更适合做将领。”
“成秋,我从小兵做起,一路做到如今大齐主帅,我看过太多将士埋骨。都说沙场无生死,既上得战场,就无畏曝尸荒野。你已领兵三年,也见过许多将士只剩下一个刻了名姓的符谍。”
“可是……将士死该死在冲锋陷阵,而不是因你一时冒进枉死敌军刀下。小曲看得太明白了。”
“成秋啊。这条路还很长,你还有的走。不会的就去学,一次学不会学二次总会学会的。战场之上变数多了去了。我不如你,此战若是我摆阵,同样也会被困。”
杨柒起身拍拍他肩:“我也去看看小曲。听年廉说她应当是从九曲山那方疾行过来,连着几日未歇。她救下年廉又带人破阵突围,不止是你,我或许都不如她。”
岳成秋坐在帐子里,看着那一纸战报。双方大军对垒,死伤数千。
他放不下,从前耶律赫泽一直不肯正面交锋拖延时间。如今真的打起来,他看着这等数量的死伤还是心有余悸。这是他带兵三年里,死伤最多的一次。
大齐儿郎,从不惧战。
这是他爹说过最多的一句话。
他爹,岳家岳巍,被称大齐将星。御北疆数十载,曾连伐北疆数座城池,也是那时起,北疆递上求和书,大齐得以安定十年。
后来他卸甲,杨柒接任大齐主帅带兵驻守九曲山。守关十年间,北疆未犯大齐国土分毫。
直至三年前,北疆王廷换血。耶律赫泽用兵奇诡,杨柒曾败于他手下,便递上一封求将书。
爹上书堂前让他披甲上阵。
岳家阵法,灵活多变。正是对付耶律赫泽的不二之选。
他自幼长在岳家军军营,父子二人常以阵法演兵,从最初屡战屡败到屡战屡胜他只用了五年。
人人都说岳家少将军岳成秋比他爹岳巍更厉害,可他不这么觉得。
他哪里及得上他爹?
爹一生征战,成家晚。得他这一子时,已过了而立之年。
杨柒原也是岳家军中人,还是得了爹举荐亲自带着上过战场,才慢慢做到大齐主帅。
只是杨柒用兵太过保守难以应对灵活多变的阵法,这就是他一战兵败耶律赫泽的缘由。
可爹好像忘了,他虽上过战场,来过边关历练,但从未打过如此战役。是矣杨柒为帅,他为将,决定权握在杨柒手上,他只是用岳家枪阵辅杨柒迎战。
他同杨柒,用兵之道上算得相辅相成,加之这三年里耶律赫泽且战且退,他们并无太多伤亡。
这场对垒,数千的伤亡是头一次。像杨柒说的,耶律赫泽乌龟打法,想等增兵后直接以人数取胜。若再拖下去,始终凶险。
可是前去投奔耶律赫泽的人用玄门困阵。这般阵法,短时间内他也无法吃透。若是再碰上,便只有两条路。
杀了布阵的北疆军或是强行破阵。
杨柒说的对,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岳成秋缓下来,起身撩开帐帘去外面透气。
他一转头便看见许小曲站在帐子外面晒太阳。
许小曲见被他抓包,讪笑道:“里面太闷了。薛煜去给我取龟甲还未回来,宋颜去给年廉看伤了。”
“岳成秋,你别告诉他们我出来了啊。”
见岳成秋没吭声,许小曲又添了句:“这点伤没什么大碍。就是他们大惊小怪的。”
岳成秋还是没说话。
看着他面无表情,许小曲心里暗叫不好,挂起一个笑,道:“岳成秋,等龟甲拿来了你要不要算一卦?我好久没算卦了,手都生了。”
许小曲嘴比脑子快,说完才想起来岳成秋不信这个。
遂忙给自己找补:“忘记了你不信这个,晚点我找宋颜去。方才杨柒过来也问我什么时候支摊子,我说等大家伙儿回去再支。他还说要带着人给我捧场。”
“岳成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