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煦走时,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言语。
等他们都走了,许小曲开始慢腾腾地收拾物件。她卷起阴阳幡和白布卷,岳成秋替她折好宣纸,一手提起小木桌:“这个,放哪儿?”
“街坊的,从这边数,左手边第三家,放门口。”
岳成秋将小木桌放下,就听有小二过来招呼:“许道长,今日收摊这般早,可要进来坐坐?”
许小曲抬头看天,估算时辰,朝着招呼她的小二点头:“那便坐坐。”
“好嘞!”小二迎他们进楼,巾子擦干净桌椅,“还是老样子?”
“多来两碟秋日鲜菜,再来两壶上好的桃花酿。”许小曲点着桌面,猫儿被她安置一旁,“岳公子,吃什么?”
小二听得姓氏登时僵住,他这才瞧清楚跟着许道长进来那人,这一看之下少不得一惊。
许小曲忙道:“按着平日里的随意上便是,岳公子瞧瞧想吃什么。”
“都可。”岳成秋听着小二报上一串菜名,不由笑起来,“我甚少在外间吃饭,若是成雪在,定然会同我说哪道最好吃。你且同我说说你往日吃什么?”
“我啊……”许小曲眼眸微眯,嗅着楼中菜香,取了两双竹筷擦拭起来,“我初来时还是春日,春笋小菜我都点过。如今秋日里,我往常便点一碟小菜一道炒肉,再点上一碗青菜汤。”
“秋日蟹正肥,可惜了大齐这方做蟹手艺不多,似是只有蒸蟹一法。否则还能多点两只吃吃。”
她说得欢快,似是只要有好味吃食便可忘却许多事。岳成秋提袖给她布菜,另取一只碗盛汤,待这些做完了,他才给自己斟上一杯桃花酿。
往日里,许小曲在军营中随他们吃,少见她这般欢快。想来也是,军营之中,饭食称不上好,只能顶饱。
小二端来一小碟鱼糜,岳成秋见两只猫儿明白过来,遂抬手端到猫儿面前。
猫儿大快朵颐,他在一旁喝酒。
“岳将军,只喝酒水可不顶饱。”许小曲将清蒸鱼往面前推了推,“这家鱼好吃,算得招牌了。”
岳成秋点点头吃起来,吃得慢条斯理。
许小曲瞧着也新奇,叫来一壶好茶加一碟点心吃着等他。营中呆得久,不时就会忘记岳成秋出身将门,那些公子礼数,当是齐全的。
往日凌煦吃饭也这般慢,一个两个,回了都城也都是清贵公子模样。
“看什么?”岳成秋喝完一盏茶水轻咳一声。
“没什么。”许小曲看向窗外,大齐都城的秋日,艳阳高照时街上总有许多人穿行。自这二楼望下去,能看到底下吆喝的摊贩还有各色人等。
方才看到赵金玉,总想起上辈子那个替她管着军中事务的祁凤扬。前有薛煜为副将,后有祁凤扬当半个军师,她才能安心征战。大盛祁家家主官拜四品,祁凤扬可是祁家独苗,自小便养得无法无天,大盛都城之内,她敢称霸王。
也不知……那之后她如何了。
薛煜战死南岭,她又……
“许小曲,回府吗?还是想去岳家军营,那边有沙盘,可斗阵走兵,你应当会喜欢。”
岳成秋声音传来,许小曲这才回神。见猫儿已吃完鱼糜,她将它们抱起,唤来小二结账。
“早闻岳家军中有机巧沙盘,今日时辰尚早,又逢岳将军盛邀,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岳成秋失笑,也不知何时,她又往后退上一步。
他想前行,却不知为何前行,亦不知会不会惊了她。他像是站在吊桥上,望她背影,一时动弹不得。
……
岳家军军营,便在城郊,骑马只需小半个时辰便到。一进得营地,许小曲就见那日里同她杀进阵中的都尉。
那都尉正操练兵士,转头瞧见他们二人,忙过来迎。
“许道长,许久未见,可还好?”他话刚落,远处就有铿锵声起,许小曲遥遥望见岳老将军武服握枪,正与一人打斗。
“安好,有劳陈都尉记挂。”许小曲手痒,频频往营中演兵场看。
岳家军军营着实好,校场辟得宽敞,高高建起八方瞭望台,更有空地跑马。此刻艳阳高照,兵士成阵在空地上演武,一眼望不到边。
“你平日在这方久了,怕也逛完都城街上。我想着你定然没来过岳家军营,今日就当松松筋骨,你若想打,我替你取兵刃来。”岳成秋带着她穿过靶场,许小曲站在这边一时挪不动脚。
岳成秋见她模样,招人递来他常用的铁木弓。
许小曲握在手里掂掂,甚是满意,回头朝他笑道:“比比?”
“好啊。”岳成秋应下,片刻就引来歇息的兵士的围观。
这方营地里,有的人是见过许小曲的,凯旋这些时日,守营将士都少不得听从前线归来的兵士说有一人可挡千军万马。
人人叫着的许道长,如今一见,也像那么回事。
岳成秋先捡一箭,引弓试风,后搭三箭,齐发而出。百步开外,三支箭矢箭尖没入草靶,穿透红心。许小曲眉一挑,广袖随风开弓出箭,一支箭矢如白虹,破开羽箭尾端,穿透草靶。
只静默片刻,便听得一阵叫好。
这把铁木弓,原是岳老将军使的,后来才归了少将军。此弓弓身长约三尺余,弦长二尺八,开弓一力少说也近九十。箭矢能破开羽箭再穿透草靶半支,少说也要百力往上。
许道长功力,可见一斑。
岳巍扔了枪抚掌而笑:“不愧是闻甚安的宝贝徒弟,他早说天赋异禀,今日见着果真不同凡响。”
“好丫头。走,跟我去斗阵,这方干巴巴地比武没甚么意思。”
“既然岳老将军这般说了,那晚辈便不推脱了。”许小曲抛出铁木弓,岳成秋接下来,她眉眼弯弯,“岳将军可要一起?”
岳成秋收好铁木弓,随她一并往后面机巧沙盘方向去。
斗阵走兵,最是有乐趣,加之有人将许道长说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定是要看上一看的。
岳成秋跟在她身后,低声道:“你且小心点我爹,他用阵跟我不同。我北斗主杀,是携岳家先锋破阵军,先撕破口子,再搅军阵。他走阵虽有章法,但惯爱出其不意,我那时胜他都是险胜……”
他还未说完,就听岳巍一声怒骂:“小兔崽子,观阵莫多言。你几斤几两还教别人。”
岳成秋耸耸肩站定在她身后,伸手拨开她面前沙盘,先教她看这机巧沙盘。再引她进一面竹帘之后,放好斗阵纸笔。
许小曲拂袖而坐,看着面前垂下的竹帘,淡笑一句:“晚辈许小曲,还请岳老将军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