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各出五阵,行阵破阵,但能在五阵内同岳老将军打得五五开,着实不易。难怪这么些人都说许道长天赋异禀。
不对。
岳巍看着沙盘,抬手拿起一个棋子:“丫头,你还有后招?”
许小曲见状低头捡起沙盘上枪兵模样的棋子后移,直至摆成一个圆将岳巍的兵马围住。
“岳老将军见谅。晚辈用阵杂糅,沙盘之上不宽敞,留了一手应天阵未启。”她话锋一转,“不过若是真的在战场之上,算上应天大阵,我同岳老将军怕也是五五开。”
岳巍哈哈一笑:“你这丫头说话倒是敞亮。这些阵法甚是精妙,你能将它们参透融合再叠玄门走阵,果真是天赋异禀。若非先拜在了闻甚安门下,我定收你作关门弟子。”
“岳老将军谬赞。”许小曲微施一礼,“玄门易数,本就与行军走阵相辅相成。勘透玄门,自是可融会贯通。”
“好丫头。”岳巍拍上她的肩,“不拜师也可,不如认我做个干爹,成秋出师了我可正愁没人同我走阵。”
“不可。”许小曲还未答,就听岳成秋开口。
她挑眉看向岳成秋,岳成秋见她看过来这才反应过来,面带迟疑斟酌着道:“拜干爹是大事,若是想拜,还是得同闻道长谈上一谈才是。”
“岳将军说的是。”
他既说了,她也好借坡下驴。只是他说得对也不对,师父事事都紧着她,哪会管这些事,到头来也都是她自己做主。
岳巍扫他一眼,轻哼一声道:“我方才忘了,你怕是还要回去一趟找你师父。若是在大盛呆得不好,就来我岳家。闻甚安不给你撑腰,我岳巍可以。”
“对了,你这阵法我同你再说说。”岳巍提起行军棋子,一一摆放成新阵,阵如鱼鳞,“我观你用阵已是炉火纯青,只是有时太过保守。我用北斗三变天权时,你本可走险灭我尾,可你选择了退守。你可知若是险兵进攻,早可断我后手。”
“虽说许多时候不可冒进,但有时,为将者,要敢进。一旦决定进,那便莫有迟疑。你要知晓在战场之上,这一分迟疑或许会成别人的刀,将你捅成筛子。”
许小曲无言,她方才确是迟疑了。遂行得保守,便没敢追岳巍后面的兵士。
“战场上瞬息万变,我的话你也可当作就听听。得看战况如何再做决定。”岳巍拉过岳成秋放到她面前,“这小子没你聪明,从前同我走阵,都是守规矩得很,可太守规矩了就没意思了。”
许小曲自是知晓岳老将军说的什么,她眉眼弯弯笑看岳成秋:“兵者,诡道也。岳将军虽守规矩,这不也帮我传口令吗?”
“这是跟你呆久了。”岳巍哈哈一笑,将岳成秋一推推给她,“让这小子再带你走走,松松筋骨。我闻你枪法也好,我这军营你且走着看看,若是想打了,让他替你取兵刃。”
“多谢岳老将军。”
岳巍摆摆手,拉着杨柒去喝酒,一面还叹道:“后生可畏啊……丫头,我这儿子就卖给你了。”
许小曲没忍住笑出声来,在岳成秋身前歪头看他:“岳将军,你爹说将你卖给我,你开个价?”
周遭围观的兵士还未散,岳成秋耳垂绯红,抓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快步往外走。
年廉探个头看他们半晌,恍然大悟:“原来岳老将军想把少将军卖了。宋颜,你看着咱少将军能卖多少?”
宋颜懒懒看他一眼:“你怎的不问问小曲愿不愿意要?”
这厢笑起来,外面岳成秋拉着小曲走出很远才停下来,他站定,铜铃的声响也止住。思衬许久,他才开口道:“你莫听我爹乱说,他说话总是这般爱玩笑,不喜欢就当没听到。”
许小曲看着天色,已近傍晚,天光倾泻下来,落在岳成秋这一袭银白衣上铺开光影。若是她没记错,岳成秋已是快至弱冠了。
她那时候在干些什么呢?
十六岁的许小曲,刚从玄玑观出来,跟着师父云游四方,在福南山下遇到了薛煜。
十八岁的许小曲,一纸召令回了大盛许家,匆忙间封将出征。
二十岁的许小曲,跪在百姓前悔过,跪了多久都跪不完枉死的英灵。
许小曲伸出手,摸上岳成秋低下的头。她的手落在他的发顶,宽袖遮住些天光。她好像看到了曾经意气风发又被世道磨去锋刃的自己,不过岳成秋比她要好。
“岳成秋。”她轻唤了一句,余音在秋风里飘散开去,再没有后话。
她的手放下来,看着岳成秋朝她靠近一步,他逆着光,那双少年人意气风发的眼瞳里带着认真。
“许小曲,你到底想要什么?”
许小曲转过身去,那袭白衣落满秋阳,一晃眼,竟如血一般。
她未答,岳成秋不敢再问。
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僵住许久,才默然收回。
“许小曲。”他还是叫住她。
“岳将军,还有何事?”许小曲微微侧头,在眼角余光里瞥见那抹落拓银白。
“无事了。早些回客栈罢,你今日应当也累了。”
许小曲懒洋洋地摆摆手,袖摆拖出一道虚散的光影:“知晓了,岳大将军。”
……
天色擦黑时,许小曲才行到客栈外,她的猫儿可是在客房里独自呆了几个时辰了,回客房时便让小二送了鱼肉糜混成猫饭。
她提了一尾小鱼在猫儿眼前晃悠,猫儿许是因着吃饱了,兴致缺缺,只敷衍地伸爪子挠两下便窝着半睡过去。
许小曲伸手摸摸它们的头,将它们抱回窝里,自己也洗漱一番躺回榻上。
勾连的浸出血色的红线总是飘飘荡荡缠缠绕绕,她不得好眠,亦难安。
她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