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将至时,宋颜怕她一人在客栈无趣,便拉着她逛街市,再带上凌采薇一起挑出年节要用的那些个窗花红灯笼。
许小曲的算命摊子挂出几副写好的对联,字写得张扬,但胜在便宜。每日里卖上几副,半月下来,又攒了些散碎银子。
她赶在年节前买下一应物件,再添上米面粮油花了几日功夫赶去哑伯那边。
刚到时,哑伯正在用竹笊篱捞面,她拴好马匹提着东西到他摊子坐下,喊上一句:“哑伯,来碗面。”
哑伯乍一听见,回过头来看她半晌,才“啊啊”应她,赶紧给她做上一碗热乎面端来。
有个小孩子穿着厚实的布袄,双手按在板凳上就想爬上来。
许小曲一手将他提上来,问道:“哑伯,这孩子是?”
哑伯指指对面摆着绣花布鞋的摊子,摊子上正绣鞋面的妇人忙放下针线过来。
她抱起小孩子,面带歉意:“一时没看住,扰姑娘吃面了。这孩子跑太快,皮得很。”
“无碍,只是我去岁来时,还未见过他。”
许小曲取一串糖葫芦逗他,见他伸手来抓甚是可爱。
那妇人这才放下心,见着哑伯转过身去煮面,才苦笑道:“哑伯儿子没回来,我家那人打仗伤了腿,他让我多帮衬着哑伯。我就在这边摆了个摊,能帮着收收桌凳,也好挣点银钱家用。”
许小曲看着哑伯佝偻的背影半晌,最后抬手摸摸小孩子的头,取出筷子吃起面来。
她没说什么,吃完面擦干净桌子,留下吃面的银钱牵上马走了。
等到夜里,哑伯收拾好面摊回家,才见着门口贴了新对子,窗上用浆糊贴了喜气的窗花。屋里那桌上,大包小包米面粮油还有油纸包裹堆得满满当当。
他挑出好些东西,提着到了对面,敲响他们的大门。
妇人抱着孩子,腾出一只手拉他:“哑伯,我还道晚些去请你过来呢,我这边暖和,你且先进来。”
哑伯将手里的东西拿得更高些,指指门里。
妇人明白过来,还是将他拉到院里:“您也别什么都给我们,自己留着些。”
哑伯点头又摇头。
他们四人坐在院子里,几个油纸包被拆开,里面是各色糖点。哑伯捡起一块芝麻糖,听着外面响起鞭炮声吃进嘴里。他看到天上炸出几色烟花,映亮了天顶。
几人守岁,吃菜喝酒过了这一夜。
……
年节一过,时日就过得更快。刚打春时,许小曲就请来赵金玉和宋颜,带着凌采薇吃上一席春日好菜。
待到三月初,宋颜打着春光好,春日该赏花摆宴的旗号,请杨柒年廉等人赴宴。说是迎春送冬,吃过今日宴能从年头顺到年尾。
宴席摆在在岳家军军营中,铺开数十桌,再早早地送来几十坛子好酒。
许小曲今日里同宋颜都穿了一身骑装,她端坐马背,同宋颜并肩而行。遥遥见着那方宴席已开,有人行酒令,年廉也被人拉去一边,赵金玉坐在一旁桌便尝糕点。
“今日可热闹。”许小曲翻身下马,拍拍马脖子,牵到一边添了上好的草料。
宋颜也过来拴马,捡起一捆草料就放进马槽:“可不是,他们一听有酒宴,都精神了。早早来帮着抬酒摆桌子。”
军营里的人豪爽,几十坛酒一坛接一坛开。喝到兴起还有人端着海碗一把勾住旁人肩膀,说前线战事时,各位将军是何等英姿。
岳成秋一袭银白衣,在其间分外显眼。他独坐一桌,甚少有人去打搅。
凌煦锦衣玉带,坐在一旁提袖斟酒。他将酒盏斟满放到许小曲面前:“许姑娘,你那日算姻缘,算到了什么?”
人声嘈杂,他靠得极近,许小曲端起酒盏饮上一口,微微侧过头来:“天道命数,我算不尽。凌公子若是想觅良人,不妨看看大齐都城中的女子。保不齐就牵上姻缘。”
“呵……”凌煦低笑,端起酒盏同她轻碰,随后一饮而尽。
年廉手肘捣捣岳成秋:“他们何时走这么近了?”
岳成秋捏紧酒盏,唇线绷紧,强迫自己不去听不去看,他静下来才淡淡道:“莫多说,喝酒。”
年廉顿觉无趣,端着酒盏就去寻赵金玉。
待他走后,岳成秋才抬头朝许小曲望去,她与凌煦不知在说什么,两人皆是面带笑意,时不时碰一下酒盏。
他蓦然起身,换了大碗一头扎进那堆行酒令的兵士中。
“岳将军,你……”
“喝酒啊。”岳成秋将酒坛一顿,眸色冷冷,看着面前的都尉。
都尉小心翼翼给他换上新的,看着他自斟自酌,只得悄然退下。都尉唤来杨柒,杨柒见状也只是摇摇头,拍在他肩上:“成秋,莫要这般折腾自己。”
“我没有。”岳成秋将空酒坛一摔,空酒坛砸进沙土,未带起半点声响。
罢了。
杨柒心底轻叹,挥退这方兵士,让他们另找地方喝酒,这方便留给岳成秋一人。兵士们识趣退下,另寻一处坐下又吃起来。
苍茫连营金戈里,骤见人间几度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