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是她第一次上战场。
惨胜而归时,她红衣金甲跪在城头。百姓不忍,可又劝不住她。她跪了三日,再起时还强撑着独自走下城头。他不敢拦,只敢在她睡下后给她做上一餐好饭,等她醒来端给她。
战火里,她带起一抹炽烈的红痕。
有她在,百姓便可得安宁。
后来苏星落战死云城,她亲眼看到铁蹄下被践踏成泥的血肉。
赢了又如何?
那时候,他也站在她身后。
捧来一双鼓槌,看她红衣金甲,拖着一身伤痕站在斑驳的城墙上擂起激昂战鼓。
战鼓声响彻天地,她说,她为他们送行。
苏星落战死,那时的苏星忱捡起金凤刀抱在怀里。他那时看到苏星忱眼中迷惘,却没有半点恨意。
苏星忱走时,小曲没有拦。
放任他抱着金凤刀蹚过血流成河的战场,最后消失不见。
天地之间,苏星忱再没有地方可避风雪。
而他从始至终,都站在小曲身后。
看她入世为将,随她征战沙场。为她捧起金甲,擦干净沾满血迹的三尺雪。
原来,上辈子,只有他一直站在她身后陪着她。
他死后的三年里,不知她有多孤独,亦不知她是怎么一个人捱过将士们的生离死别。
三年日日夜夜……
薛煜捂住胸口,越发觉得痛,比昨夜里更痛。她的一切,他都该知晓。
可他却……缺席了这三年。
小曲最难捱的三年。
灯火终于熄灭,寂静的屋子里落下一声重重的叹息。
……
薛煜伤口痛,小曲便没让他进厨房。若不想喝粥,她就跑去邀月阁,让人做好各色餐食送来。
祁凤扬第三日得空,果真带来几色新点心。有掺荷花瓣做的新糕、取蔷薇来做的蔷薇糖、瓜果压汁做的花色馒头等。
二人尝下来,许小曲点上两种,祁凤扬乐得点头:“巧了,我也觉着这俩好。”
许小曲不吃白食,当即问她可有想卜算的人或事。
祁凤扬思索片刻,凤眼眯起:“不如你给我算算齐老虎今日会不会来找事。”
“这可算不了。”许小曲拨弄着桌面的铜钱,沾水画了个八卦图,“齐老虎此人做事磊落,就是功利心重,做事易冲动。他不像是记仇的样子,反倒……”
她顿了顿,笑看祁凤扬。
祁凤扬被她看得发毛,搓搓手臂躲开她的视线:“别这么看着我,怪害怕的。”
“好了好了,不闹你了。齐老虎这个人确是不记仇,他只想分个胜负。毕竟我上次落了他的脸,他这不也没来抓我。”
祁凤扬哈哈大笑,笑得差点岔气。
“他这哪里是不记仇,分明是惹不起哈哈哈哈。”
齐老虎要是敢一下招惹祁、许两家,周家那家主得扒他的皮。祁家对上周家,能算得平分秋色,但凡许家柳家再来一个,周家就架不住。
许小曲的人那日大闹了许家,打伤数十侍卫,还险些杀了许流觞,在都城早已传开。如今谁都知晓,许家那个被神通道长称将星临世的女儿回来了。
他们都等着这次演兵瞧个厉害与否,好早做打算。
“小曲,你且说说你是如何赢他的?”祁凤扬饶有兴致地看着小曲,在一起玩闹这些天,她瞧着小曲不像是会摇骰子的。
怪就怪在齐老虎不知怎的就栽在她手里。
许小曲笑得神鬼莫测:“我不会赌,就是内家功夫修得好。”
祁凤扬一愣,很快便明白过来。
许小曲此人看着柔和,锋芒不显,浑身功夫却不可小觑。她看了这些时日才窥见小曲三分功力,这般看来,齐老虎栽得也不冤。
她抬手将一摞银票拍在桌上。
“来来来,给本小姐算算本小姐何时能拿下城西的那家旺铺。算准了有重赏!”
许小曲也不推脱,当即起一卦。
她笑道:“凤扬出马,自是手到擒来。”
“好!”祁凤扬眼眸一亮,“我可是馋那铺子好久了,好不容易才等到,也不知有没有人同我争上一争。”
“放宽心,卦中官鬼旺,问事事顺,大吉之象。”
祁凤扬搂住她的肩:“你说话我就是爱听!等演兵的时候,我也把许流觞打一顿给你出气。”
“那得记得给他留口气,他好歹还是许家人。”许小曲拍拍她的手背。
明日便该入军营挑人了,也不知她那些亲兵是否还在军中等着她前去。
军营校兵,山林对垒。
她也好松松筋骨,带上她的三尺雪去军营之中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