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许小曲晨起,看到五花大绑的苏星忱时略感诧异。
他竟没跑。
苏星忱从梦中惊醒,抬头看过来,他挪动着身子面上带笑:“我可没跑。”
“真乖。”许小曲的手落在他发顶,解去他身上绳索,“昨日夜里来找我做甚?你为新兵,该同他们一起演阵才是。”
“找你算卦。”
许小曲狐疑地打量他,见他形容磊落不似作假,便自腰间布袋里取出龟甲,手中铜钱轻响,她将手摊开。
三枚铜钱躺在她手心,隐有亮光。
“想算什么?说来我听听。”
这个时辰已是天光大亮,外间号角吹响,兵戈声顿起。苏星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背脊靠在柱子上,他偏头过来:“上次你说蓄力破天,我听了。今次我找你再问前路,你可算?”
“前路?”许小曲思衬片刻,“前路需看生辰八字,你若算,便来卦金。”
苏星忱犯了难,许久,他笑叹:“罢了,我求两张平安符吧。你说个数,我攒月俸给你。”
铜钱叮叮当当的响动里,苏星忱眼眸如星,他看着许小曲把铜钱抛上抛下,最后接在掌中垒成一摞。她伸手点开三枚摞在一起的铜钱,三枚皆正。
许小曲抬眼正对上他的视线。
“给个吉利数,十六文吧。怕是要后日才能予你。”
她一时失言,竟忘了他们姐弟后来的生辰是随她一起过的。曾经的颠沛流离里,温饱难解,活一日算一日,谁还记得生辰。
也不知怎的,她就抬手摸上苏星忱的发顶。
苏星忱不知她何意,却也乖巧低下头,任她在他发顶轻拍。
她的手掌带了一丝清晨的凉意,苏星忱眼眸微微眯起,她的手却在此时离开。
“怎的停下了?”苏星忱不解。
“没什么。后日我若是忘了,你且记得同我说。”许小曲收回手,她轻抚手背,想磨去那点熟悉又陌生的触感。
苏星忱愣愣点头,看她走出帐子,身形消失在帐外他才回过神,神使鬼差地摸上自己发顶。
他已不是小孩子了,姐姐许久未摸过他的头。时隔多年,三番两次被一个小自己两岁的姑娘摸了头,竟未觉得不妥,还……怪舒服的。
也罢,总归自己未少一块肉,她既想摸,那便让她多摸摸。
薛煜进来时,就瞧见一身脏污站在帐中,摸着自己头顶发呆的苏星忱。他一粒瓜子弹在苏星忱眉心,挑眉道:“傻了?”
是有些傻了。
苏星忱暗衬,放下手警觉看着来人:“干什么?”
等到他被扔进许小曲那方军阵中时,他才回过神来,原来是她名下二百名兵士已满,今日列阵点人,待明日便会同其他兵士分开操练。
他看着演兵台上张扬明烈的火色身影,觉得分外熟悉,好像听到浩瀚大漠里擂起战鼓,伴着号角传出很远。
又想起那日,黑云寨夜色火光中,她也是这样的骑装,握着那杆银亮长枪,打在姐姐刀刃上,发出的那声悦耳声响。
他们一定见过的。
苏星忱被这个不知何处来的话唬了一跳。
他抬起手,似接下落下的天光。她好像看到了他,懒散地朝他笑。她今日腰间坠了一串铜钱,配着一旁的玉坠,碰撞起来定然好听极了。
“两月后山林演兵,我与各位,共进退。”
共进退,同生死,是为将之责。
方阵散去,这方两百人各处休息。苏星忱换上干净衣服再出营帐已是日上中天。他喝完一碗粥,啃着手中白面馒头,在角落里低头不语。
有人见了他,吹起口哨,挤眉弄眼问他:“那许小姐抓你去作何了?我瞧着你长得不差,听闻许家那小姐在外面野久了是个不守规矩的,抓你去莫不是看上你了要抢你去做小?”
苏星忱未答,安安静静接着啃馒头。
又听有人接着道:“那可不?说是两方对垒,只怕是另一人带兵,她坐镇后方,让我等挨打。”
“那你为何还记在她名下?这不是找打吗?”
还是那一人,他哈哈一笑:“要是在那许公子那里不知要练得多狠。”
“额……”苏星忱噎住,捶打好几下胸脯又饮一大口凉水才艰难咽下。他默不作声地转开头,这些人,果真是太看不起许小曲了,他们真以为是梁昼要罚他?
“说你呢,那许小姐抓你去营帐那般久干了什么?”
苏星忱扶着柱子站起身,依旧未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