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为战。”独孤琦月勒马而回。
许小曲领兵撤回城中,南域大军大夜里果然二次攻城。
急奏的号角惊飞鸟雀,阜城关天际掠星。
许小曲沉吟片刻,同林知节一起挽弓挑火箭,照亮半城天地。亦有身强体壮的百姓助力,稍弱些的交替搬运着守城所需的零散物件,也扶久战的兵士下去休息。
城头上人已换一轮,许小曲身后站着薛煜荣羡,同她一起拉起重弩,上三尺长重箭。箭尾带火油,在天际勾起一道明亮烈火。
“火油,还有多少?”许小曲垂目看着远处的南域大军,捻开手掌中的薄汗。
她反手一刀,切断一根绳索,浇下一壶烧开的热水。
“三日,火油量少,若大肆使用,只能撑三日。”林知节面色苍白,他抬手捂住左臂,额头已沁出豆大汗珠。他咬牙掐住手臂,接着道,“火油要留着,以防万一。”
“出战。”
“什么?”
林知节一愣,一支羽箭擦过他耳畔,原来是南域盾兵上前,护住弓兵前行,趁机射上来的羽箭。他取下鼓槌,急敲三下,城头兵士忙取大盾挡住箭矢。
许小曲按下一个兵士肩膀,躲开羽箭,神色不显:“我们出战,六万兵士随我出阵会一会独孤琦月大雁南归,回衔丹珠。”
六万兵士,她只需城中六万兵士,再算上她带来的万数骑兵,便可走应天阵。
先锋军、阵兵共三万,重骑兵六千,轻骑两千,盾兵一千,弓箭手五百,其余走阵入关外原。
“一直龟缩下去,我怕等不到粮草。”她的视线落在林知节的脸上。
林知节的手握住腰间虎符,他终于开始仔仔细细打量眼前这个还没满二十的师妹。
他幼年时,便被林愿林将军捡回府中养着,他有了义父,义父待他极好,吃穿用度都是按着高门世子供给。他稍大些时,学的第一本书就是兵法,是他义父亲自写下的《漠南纪要》。
后来又有了许许多多阵法,他开始拿剑。
战场上寸长寸强,可他最熟悉的还是剑。他拿着剑,也习枪法。可唯独阵法,他习得不好。
义父把这些都看在眼里。
可大盛无将,人尽皆知。义父想要的,是那等聪慧、一点就通的小辈。
他反反复复,把那些东西嚼碎了,嚼得满口鲜血,终于觉得自己可以做到,可以说自己是林大将军的义子。
遂,他得了虎符将印,接替义父守关。
他守关守了十年,在营中反反复复翻看诸多兵法谋略,可未经一战,又何来将才?
义父曾在信中说,他的老友闻甚安新收了个徒弟,是大盛文臣许家的小姐,叫许小曲。闻甚安留下谶言说她七杀星入宫,南应帝王,乃是将帅之材。
他本是不信的,哪有人会真的不经一战就能成将?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前人留下的话。
后来,义父真的见到了闻甚安口中将星,他来信说,要他相助。
六万人,这不是一个小数目。
“师兄,你都敢信许流觞,怎的就不敢信我?”许小曲替换下一个快撑不住的兵士,径直撑起盾牌,在间隙里,她徒手拔出一根羽箭,朝着底下砸去。
一波箭雨打头,投石车上滚圆石,砸得城关都是一颤。
许小曲眼疾手快,握住林知节的手臂将他一带站稳,眉头微蹙:“师兄,你是不是……”
林知节默默点头,指指左臂,不语。
“你先去歇着,战书的事,若不想谈,那便搁置。只……若是真的耗到后面,恐怕士气不足、士兵颓唐,若那时再战,我也不能有这般大的把握破阵。”
她眼中如炬,那一点自信张扬的火焰燃起。
星火燎原,她好像点燃了他沉寂已久的热血。
虎符是温热的,染过将士的鲜血,烫得人心头发颤。虎符上的纹路刻进血肉里,一寸寸陷进去,最后深入骨髓,再难忘却。
被火光照亮的城头上,他们躲过燃着火焰的巨石,百姓们竭力灭火。
身后的将士,有人搀扶着受伤的人下城墙,马上又有人补上空缺,在火光箭雨里无畏守城。他们都在守着,从未想过放弃。
不打龟缩,等着耗死。他一退再退这般久,也被激起血性。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早该无惧无畏。
林知节疲惫一笑:“那就去吧。”
义父敢放她来,要他为辅,那就……
他朝后仰倒,马上有兵士惊呼一声。许小曲一下拉住,把他交给匆忙赶来的曲禾。
她朝曲禾点点头,自己转身取下鼓槌,薛煜握住战旗。
天地之间,一线光亮。
战鼓声响似破苍穹,如惊雷坠落,炸响在阜城关上空。
她枣红披挂如火,金甲远胜初升日阳。赤色战旗搅起风浪,一抹炽烈的红在天光下撕开一条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