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曲握住她的手,笃定道:“我会。”
她会的。
祁凤扬也不知怎的就在心里蹦出这三个字,看着小曲的眼睛,她起不了任何猜疑。
说来朝堂举足轻重,实则早已成空壳。只需一股力,就能全部扯散化成飞灰。柳家欲跟许家结亲以稳固地位,许家以为柳家得圣眷,想用女儿攀亲换帝心。
可是姻亲二字,才是最不可靠的。
谁会因为一张可笑的婚书,就把自己的底牌尽数摆在别人面前,供别人拿取?
好在她还有金钱可傍身。
祁凤扬看着二人交叠在一起的手心中稍安,遂,她笑道:“小曲,不如,你我都当家主。我会说服我爹,让他跟你结盟,但……你须得拿到许家手上的人。”
夏夜蝉鸣蛙声,纷杂得很。
许小曲拨着祁凤扬的手指,在她手心放了一枚铜钱。
“凤扬,你说这枚铜钱有几个面?”
“阴阳?”
“我师父曾说,前路,天命人力各半。可如今,我却觉得,阴阳各半是前人说,世道乱了,搅在一起,它就生出混沌。”
铜钱被立在指缝,许小曲眼中尽是认真:“凤扬,你我,不止于此。”
祁凤扬倏地一笑,拍开她:“那也行,能爬到哪里算哪里!两条路,你非要开个新道走也不嫌累。”
“我若是嫌累,早就云游四方或是归隐山林了。林老将军现在卸甲去游山玩水,快哉得很。”
两人笑闹在一处,许小曲逮着人喝酒灌醉数人,祁凤扬就在旁边给她记数。末了,她竖起大拇指:“不愧是许小曲!”
庆功宴后,陆岚前来辞行,她须先回襄州一趟再回来军营。她出来未告知爹娘,虽带着军功封赏回去,但怕是也得挨一顿。
青梧并无旁的亲人,想想也就随梁昼学着处理军中事务。他跟陆岚一样升任都尉,每月能拿点俸禄,也够吃穿住行。他说用不完,会攒着买陶埙。
荣羡升为副将,他说营中太过沉闷,遂搬去她和薛煜盘下的小院暂住。小曲思来想去,找了泥瓦匠木匠给他另外辟出一间屋子,这样一来,他住得会更舒坦,也好往返军中。
再说苏星忱,他溜得快,知晓她后面要去黑云寨,便跟她约好黑云寨再会。届时,他还要跟她去丰阳县郊外山寺供他姐姐的长命灯。
许氏女出征行副将之责退敌,且带回南域王信物和百年和书。
驻守边关十载的林知节林将军交还虎符,大盛帝欲将虎符予许氏女。可许氏女却只要了虚衔和封赏,而后说自己心向自由,无心朝堂,在封赏下来后便又离都城云游。
这些事总是说书折子的范本,邀月阁动作快,仅三日就赶出个新的戏本子。
据说还是邀月阁大老板祁凤扬亲自去挑人来演这台新戏。她还放话,这戏本子她放出来,谁都能演这出戏挣银钱,但只能演不能改,谁若是乱来,就别怪她不客气。
许氏女让权此举,亦是引得百姓惊叹。古往今来,权利二字是多少人心中所向,她却将这二字扔得如此干脆利落,不愧是神通道长闻甚安的徒弟。
许小曲听到这事时,她跟薛煜已至南岭,她只是笑着摇头:“权利二字,谁都想要,可惜了,时候未到时候未到。”
“我家许小娘子志向大着,又怎会瞧得上区区半边虎符?”薛煜顺着她的话揶揄她,被她瞥一眼才收了揶揄语调正色,“你我何时去大凛?”
“我娘的遗物已拿回,先去一趟玄玑观,随后去黑云寨。我们走水路,会快些。”
许小曲盘算着,从南岭到玄玑观,最迟不过五日,再折返去黑云寨,有十日余的路程。水路避过官兵港口到大凛,只需一月不到。
当务之急,是要知晓大凛有何变故,还有……边月,他可还安好。
“那你怕是要把苏星忱打晕绑好了扔给他姐姐才能甩掉。”薛煜去搬来两捆马草喂马,他肩背有伤,小曲忙夺过来替他喂。
薛煜哑然,他的伤早好了,她就是太过操心。
二人到玄玑山时,已是五日后。上山的石阶干干净净,许是苏大娘上山的时候顺手清扫打理了。
这一路的石阶,许小曲都走得慢。
“许久没来看师父,我怕他怪我。他喜欢喝酒,我也被他带着喝,小时候第一次知道酒的滋味儿是他沾一筷子头的酒给我尝,辣得我直扇风。”
许小曲数着步子踏上石阶。这条路她走过太多次,今生也已走了两回,她还是不住地想到零散往事。
有的记忆已经太过模糊,像是隔了两辈子。
今生好像还有很长,她才走了那么一小段。
师父也不愿总让她想起那些个往事吧,往事随风,散便散了。
可玄玑观始终是她的家。她不揣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上战场,是为好好带兵。这一回家了,她也想家念人。
玄玑观的匾额被擦得发亮,前院香炉里点三柱高香一对烛,底下香灰已积出小山丘。
薛煜轻巧溜去殿里,许小曲一人行过门廊出得玄玑观后门又走出很长一段路,才到她的住处,她居住的小院里叮哩当啷传来敲敲打打声响。
等她站定在院子门口便看到院中桃树下多出个花架子,不知名的爬藤被牵上花架,藤上粉紫小花迎着朗朗日阳开得正好。
一袭银白衣衫的人正蹲在花架下,口中咬着一根木钉,挽袖握锤敲敲打打。银白衣摆染上污迹,他倒是浑不在意。
似是在……敲木凳?
许小曲一愣,院里惊起一阵凉风,他若有所察般转头看来。银白色的衣袂翻飞,几乎是一息间掠到她面前。
“你怎么在这里呀?岳成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