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烛火中,观里的香火味儿似是还在鼻端。
她的手颤了下,拿起桌案上的信打开封口,里面是几张地契和一纸信笺。
薛煜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本该生辰时就给你的,可那时,我们还在南域。小曲……”他温热的手掌落在她发顶,为她梳发,挽成个垂髻,“小曲,早些睡。待你睡醒了我们去集市上逛逛,也给苏姨带些好东西。”
他关上门,看到站在门外的岳成秋,压低声音:“别在这里。”
“好。”岳成秋跟在他身后,数次回望,走得远了见薛煜绕一圈又轻巧翻上屋顶。
屋内灯火通明,信笺的字迹落上光亮。
小曲吾徒,展信舒颜。
我早算大限,捱不到给你摆双十生辰酒,对不住啊。我让薛煜那小子替我把这些给你,他说他定会带到。我跟他说好好照顾你,他笑我是多此一举。就是我不说,他也会待你好。
他没大没小的,一点都不招人待见。但是这小子吃得苦,耐得住寂寞,心性好,待人更好。你们二人共进退,有他照顾你,我放心些。你切记,莫要涉险,莫要再拿自己的命作抵。
小曲啊,师父我一生,就收了你这一个徒弟。你悟性好、心性佳,却是我见过最皮的。不听话爱乱跑,总让我到处找你,找不着就总担忧。
你定要好生吃饭、好生睡觉,莫要太过操劳。若是累了,就歇歇,不想走了,就找地方坐坐。还有,你受伤总不爱吭声,你啊,以后记得该上药上药该喝药喝药,不许犟,这个没得商量。
小曲啊,师父无用,没什么能留给你的,这几张地契,你卖了也好拿来做生意也罢,总归能保你吃喝不愁。
你打小就不爱钗环爱刀兵,可我思来想去,还是给你备下一套头面,就当是师父给你备下的嫁妆。戴不戴都没什么,拿去换银子也好。
小曲啊,我知你定会再战沙场,可我不想再让你战死沙场无人顾,所以我挑了岳家。
岳巍那人心眼儿好,我便托他照顾你,可今世,纵我天机神算,也算不完世事如何变。后面的路,要你自己去走。
林愿也会多留心,他这人刀子嘴豆腐心你不要跟他过不去呀。若有什么事拿不准,就去苍茫山找他参谋参谋。
对了,他还欠我一顿酒肉。你若是有闲暇,就顺道帮我讨回来。不许让他耍赖啊。不给请吃酒肉就折成银子,不给他占便宜。
对了,还有边家那小子,我见过了,也是个好小子。
小曲啊,师父知道,你不爱这些风花雪月,不爱就不爱,后边若喜欢就挑挑,师父算过了,这几个都顶好。若还有旁的喜欢的,记得也同师父说说。
写了这许多,也不知还有什么能写,师父这就走了。
小曲吾女,岁岁平安。
勿念。
匣子里装着平安扣,小曲伸手拿起,通透的青玉平安扣在火光中晃荡。
她小心将这些跟那套头面收捡进木箱子,一气喝完好几坛桃花酒,才合衣躺到榻上。窗户大开着,夏日微风带来一丝凉意,她闭上眼,抬手遮住半边脸。
檐下铜铃轻响,她隐约听到有人在唱童谣。
“片片银月光,夜来落满堂。
仲夏孟冬里,高高挂天上。
银月银月问小鸟,鸟儿怎么不归家?
鸟儿鸟儿叫喳喳,它说哪里都是家……”
屋中铺满银月光,她慢慢蜷缩,拥着被子缩到榻上一角。岳成秋不知何时来的,他伸手把她连带薄被一起抱进怀里。他的胸膛宽厚温暖,许小曲抬头怔怔看他。
“等你睡了我再走。”他打灭灯火,只借月光陪她。
“我听的童谣少,倒是知晓北疆那边,他们爱唱长生天。他们说,长生天的神仙会保佑他们。他们还喜欢祭火神,到祭祀的日子,就用红颜料画上图腾。你见过的,就像呼延烈那个……”
“岳成秋。”许小曲打断他的话,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勾住他的脖颈,搭在他肩上,“你怎么不走啊……”
“你怎的又赶我走?”岳成秋眼睫微垂,温热的呼吸落在她耳畔,“我不是说了,我不管前路如何,都随你一起吗?”
“那样天方夜谭的事,你也信?傻不傻啊。”许小曲声音闷闷的。她前些日子同他说了许多,岳成秋那时只说不怕的,他当真什么都不怕。
岳成秋动了下,让她趴得更舒服些,他笑道:“你说的我都信。”
“傻得很。”
两人在榻上絮絮叨叨,到后半夜,许小曲才觉出困意,她拽住岳成秋,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困倦:“岳成秋,你知不知道你上辈子那个拒人于千里外的模样,我还以为你要杀了我。”
岳成秋手一僵,把她抱紧:“我爹早些时候说我没个将领的样子,时日一长,就养成那副德行。喏,眼下不是被你教好了吗?”
“我只见过你一次,就那一次。我看到你的时候,终于知道他们口中的白衣银甲岳成秋,到底是什么模样。你那时候还没有戴面甲,我那时候吧,觉着好看极了。”许小曲捧起他的脸,蹭上他鼻尖,“不相上下。”
“什么不相上下?”岳成秋咬咬牙,握住她手腕,“许小曲,你再好好看看?我比别人如何?”
许小曲像是困得恍惚了,酒劲儿也上来。她眉头微蹙,果真细细端详岳成秋。
半晌,她摸摸他的眉眼,带着酒气靠近,伸出手指点在他唇上:“我想想……边月眉眼生得好,你有没有听过,边家边月风流天成?他那模样是真风流。”
岳成秋有点气,又不敢用力,一时不察就被她推倒榻上,胡乱拉开衣襟。她按在他胸口,倾身压下来,神神秘秘笑道:“我悄悄告诉你噢,苏星忱他……”
“他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