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轻扬眉梢,“哦?洗耳恭听。”
青玥轻咬朱唇,看着杯中摇曳的茶叶,沉思片刻,吟道:“碧绿浮沉春意浓,一盏清茗值千金。”
念完得意地冲谢淮扬了扬下巴,“如何?”
谢淮十分配合地拊掌,赞许道:“清茗不值千金,玥儿难得能出口成诗倒是千金难买。”
青玥骄傲扬眉,“那是,我这一句足抵万金。”
她并非自夸,前半句吟的是画作题诗中的一句,因为记不清全部,自己发挥拼上了后半句。
崔平不自觉又一次将目光投到青玥脸上。
三人围坐在案几旁,青玥坐的位置正朝楼窗,午后的阳光透过拂动的竹帘映照在她粉颊上,影影绰绰,娇俏中添了几分柔美。
对他而言,是如梦似幻的一张脸庞。
青玥留意到崔平在盯看自己,她率性惯了,对男女之防意识不似普通闺秀那般敏锐,于是疑惑地抬手在脸上摸了摸,问道:“是我脸上有东西吗?”
崔平却十分窘迫,臊着脸摇头:“王妃的诗句听着耳熟,不觉陷入回想。”
青玥喜出望外,“你听过?”
“安之兄。”谢淮心中莫名泛起不安,脱口唤了一声,试图打断崔平往下的言论。
崔平未应他,微笑渐隐,目光落在壶口冒出的袅袅茶烟上。
青玥不明就里,但崔平的话勾动着她的心弦,袖下葇夷紧握,催问:“崔公子可是听过?”
崔平压了压眼中情绪,低声道全整句:“碧绿浮沉春意浓,轻烟逐云涤尘俗。”
青玥凝视着崔平,星眸蒙上一层氤氲,激动地喊道:“是这句!是这句。”
这是阿姊题在画上的诗句,那幅她整日盯看出神的山水画。
崔平苦笑着抬起眼,问青玥:“王妃从何处听得此诗?”
谢淮虽不知此诗出处,但结合当下种种,揣度出几分内情,担忧地将手按在青玥肩膀上,试图抚平她的情绪。
转头反问崔平:“安之兄又在何处听得的此诗?”
崔平目光游移,轻叹一口气,“此诗是我所作。”
青玥震惊地浑身发颤,不敢轻易暴露自己身份,泪眼婆娑望着谢淮。
谢淮读懂她眸中的无措,手掌轻轻拍在她肩膀上作安抚。
三人间的气氛凝固,愈发显得静谧而深沉。
世间万物皆有缘法,缘聚之时,因果自现。
雅室内无人开口,暗中却有一段奇妙的渊源如茶烟般缓缓散开,在每个人心头缠绕,展露出形状。
青玥敢断定,崔平与她阿姊,定有非同寻常的关系。
……
楼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室内的沉默,来人是谢淮的随从。
谢淮收回手,淡淡发问:“何事?”
随从顾虑地看了一眼在场的两人,最终上前几步,弯腰凑在谢淮耳边低语。
青玥离得近,断断续续听见些,其中有一个熟悉的名字,揉了揉眼中雾气,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谢淮皱眉,“颜姑娘偶遇母亲,母亲告知她我在此处,着人领她前来。”
“是嫂嫂啊,”青玥呢喃一声,“那快请人上来吧。”
“尚未成婚,别瞎叫。”谢淮嗔她一眼,轻声斥责,示意随从去请。
谢颜两家皆为有名望的官宦之家,亲事严谨遵循三书六礼,高僧合八字算的吉日在六月,因此至今行迎亲礼。
青玥听苏书容说过这些,便以为只差一道礼不碍事,吐了吐舌头,道:“早晚的事儿嘛!”
谢淮眼神掠过复杂,这门亲事能否成,他自己都说不准,但只是笑笑,没再言语。
因为楼梯口的脚步声已近,伴随着轻柔的环佩之声,玉黄色洒银丝的裙摆先映入三人视线,十分夺目。
随着门帘掀起,颜萱轻移莲步进入雅室,容姿秀雅,仪态端方。
谢淮与颜萱是大长公主亲自保的媒,在京城轰动一时,崔平自然知晓,为防再度失仪,迅速收起方才情绪。
颜萱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目光大方从崔平和青玥身上划过,盈盈欠身见礼,“原来崔公子与青玥妹妹也在。”
青玥不知她与崔平如何相识,但这声妹妹唤得太过熟稔,纵然她是个不见外惯了的,也生出一分不适应来。
崔平颔首回礼后转而将视线移将窗外。
谢淮起身让出位置给颜萱,自己挪到另一侧的空座上,与青玥正相对。
颜萱款款落座,笑着看向青玥,温言细语道:“妹妹莫不是忘了我?春日宴上打过照面,从前还在雅集上见过几次。”
再见颜萱,青玥心里平和居多,没了春日宴在公主府时的烦躁,然而对方的眼神中似乎藏着些什么,让她总觉别扭。
疑心易生暗鬼,青玥暗自压下异样,同样笑笑,甜声说:“怎会,嫂嫂姿容才情,见一次足以记忆终生,何况我们还如此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