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皓独自用午膳,银筷在饭菜间来回游移,怎么看都索然无味,没有一道能入口。
撂下满桌未动的佳肴回院子,仰身躺在藤椅上,满脑子尽是方才在街口看到的情形,胸口闷得发慌。
面对她,如同捧了一泓清泉在掌心,无论力道轻重,都会流失。
能权御天下的人,偏拿捏不准其中分寸,于是越来越害怕,害怕根本无法拥有她。
风卷着落叶飘到藤椅边,院内一片寂静,宇文皓抬手招呼双金。
双金上前两步垂首待命,等了许久,才听到自家王爷低沉的声音:“传信,让宫里动手。”
以为王爷终于忍不住要查王妃的行踪,猛然听到这话,愣了下,迅速领命而去。
***
青玥路过一家戏楼时,瞥见路边招牌挂着成喜班编排的新戏,早听闻这出戏叫座,来得早不如来的巧,信步入内,正逢锣鼓声开场,寻了个位置坐下。
是一出大户人家争产夺权的内宅戏,青玥观戏时不由得联系上皇室争权,生出旁的心思,竟越看越入神。
台上演到高潮处——主君缠绵病榻多日撒手人寰,主母假意悲痛,暗中却烧毁遗书,仿照主君笔迹新伪造一份,将大半家产改归长子。
饰演主母的旦角水袖一甩,声泪俱下哭诉着亡夫的“遗愿”,转头又与管家密谋,暗中害死不服管束的幼子,只留下懦弱的大公子作为傀儡,便于把持家业。
台下观众哗然。
这样的事在大宅院中并不少见,邻座已有人交头接耳,揣摩起这戏中情节与现实中哪家权贵相似。
说说笑笑,台下的热闹丝毫不弱于台上。
青玥灵机一动,起身快步至后台寻到班主。
“请教班主,台上这出戏是谁写的?”
班主答道:“偶然从书摊上淘来的旧书残卷,未标明原作,翻阅时发现其情节曲折,便买下润色编排。”
“是吗?那可真是巧了。”青玥轻笑一声,从袖中抽出一张银票递上:“我家主人觉得这戏排得好。明日开始,你们就在京城各大茶楼轮流演出,一处都不能少。”
班主眼中闪过一丝惊异,旋即恭敬探问:“敢问贵府是哪位大人物?”
“拿钱办事,不该问的少打听。”
班主连声应是,伸手去接银票。
青玥将手往回一缩,补充道:“不过我家主人有个条件,将戏文里主母是续弦这段去掉,改为公子们的生母,因权欲熏心弃亲生骨肉于不顾。”
班主愣了愣,为难道:“这样心狠手辣,恐难被客官们接受……”
青玥微笑道:“唱戏这行热闹,有人捧才有钱赚,台上的热闹占一半,另一半在看客,看客们越为戏中人物愤慨,这出戏越热闹,这个道理,班主不会不懂吧?”
班主抬头,对上青玥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突然明白了什么,会意点头:“定不负贵人所托。”
***
青玥回到王府时,见宇文皓竟在院中摆弄无聊的棋局,颇为诧异:“王爷怎么没去宫里?”
对方不接话也不抬头,专注盯着棋盘。
青玥不明所以,空气似的站了少许,这一日下来她身心俱疲,没工夫与他周旋,抬步往内殿走。
瘫躺在软榻上的瞬间,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长长舒了一口气。
不多时,香桃奉茶近前,青玥瞥她一眼,随口问:“王爷看起来心情不好,发生何事了?”
香桃摇头:“奴婢也不知。”
青玥没再问,等扑鼻而来的热气稍凉,仰头饮完杯中茶水,递回去,“我乏得很,方才在外头吃过了,晚膳不必叫我。”
香桃掩门退下。
迷迷糊糊将要睡着时宇文皓推门进来,挤在她身旁坐下。
“王爷不是不愿意理人吗?”青玥往里挪腾出些外头的位置,揉了揉眼睛,没好气道:“这会儿又来做什么?”
“你以前喋喋不休的劲头呢?”宇文皓反问,手指缠绕着她的一缕发丝。
青玥嗤笑一声:“我如今成长了,不作热脸贴冷屁股的蠢事。”
宇文皓沉默良久,最终轻叹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本王今日在书房偶然发现了这个。”
青玥扫一眼,是她在田庄得来的密信,懒懒道:“没什么用处。”
“丫丫相信这上面的话吗?”
青玥毫不犹豫摇头,她对陈智率先反水并揭出往事的动机始终存疑,出了宫宴之事,更加确信是挑拨离间的伎俩。
正因为不信,所以回来后随手夹在话本里,没打算刻意隐藏。
宇文皓惊于她的反应:“从未怀疑过本王?”
青玥戏谑:“王爷很失望?”
“本王很开心。”宇文皓笑了下,抱起她放到腿上,坦诚道:“中午回府时在街口看到你了。”
“那王爷为何不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