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玥的确坐得久,也觉得该活动筋骨,顺她之意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漫步在御花园中,忽闻假山后传来高低起伏的呐喊,循声去看,几个宫人正躬身围成一圈,争相呐喊助威。
中间空地上,两只蟋蟀的触须纠缠在一起,鞘翅不停碰撞攻挡,看起来搏斗的相当激烈。
香桃轻咳一声,宫人们垂首退散两旁,齐刷刷行礼。
两只蟋蟀不顾周围动静,依旧斗得酣畅。
“主子你看,那只黑色的好威猛!”香桃兴奋地指向其中一只蟋蟀。
青玥淡淡扫了一眼,并未流露太多兴趣,抬眸对众人道:“皇宫内苑,一群人围着斗蟋蟀成什么体统!”
话音未落,面前齐刷刷跪了一地。
香桃没想到她会如此疾言厉色,忙开口解释:“主子息怒,是奴婢——”
青玥打断她:“这次本宫不予追究,下不为例,散了吧。”
待众人退去,青玥双手扶起香桃,语气转回往常的温和:“你的心意我明白,但今时不同往日,别再费这些心思了。”
御花园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宇文皓,他问了香桃想说又不敢说的话,“你是不喜欢这些东西,还是不喜欢这里?”
问题的答案彼此心知肚明,夹在其中的情绪自然难以掩藏,端倪全在竖起的眉宇之间。
青玥努力维持平静神色,摇头说:“没有不喜欢,但我带头拿这些东西取乐不合规矩,怎么说我都顶着皇后的头衔,一言一行被不少眼睛盯着,怎能随意妄为,惹了非议平白给你添乱。”
她说的是真心话,但这套说辞她嘴里说出来,难免增添几分无奈自嘲的意味,深深扎在宇文皓心头。
她再努力,伪装得再好,始终掩饰不住变化。
“你开心就好,管什么规矩!朕也不怕旁人议论!”
宇文皓怕身份成为两人的隔阂,一直刻意避开,此番情急忘了改口吻。
称呼什么的是自欺欺人,青玥没觉得有多大的差别,继续说:“我在意,如今我的真实身份已经昭告天下,陛下又下旨追封了阿爹阿娘,我一言一行还关系着沈家颜面,不能不要顾及。”
宫变之后她第一次同他掏心窝子说话,却带着满满的无奈。
宇文皓眼神黯下来:“你在怨我?”
“你怎么总把事情往坏处想,阿爹昭雪又得殊荣,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话是实话,感谢亦发自真心,然而说者和听者没一个笑得出来。
沈朗纵是得了国丈身份,追封国公殊荣又能如何?沈家终究只余下一座没多少旧日痕迹的空宅,和不知该如何安身的她。
场面又一次陷入僵持,微风从门外溜进来,无力地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凉意沿着呼吸的毛孔渗入骨髓。
青玥阖了阖眼,率先打破沉默:“等沈宅的祠堂建好后,我想去祭拜爹娘和阿姊。”
耳边的呼吸渐重,过了很久才传来他的回答:“好。”
***
到了出宫日,青玥只着一袭绣暗纹的月色长裙,青丝用素银簪子挽起,装扮十分素雅。宇文皓散了早朝后一直在南书房,并没有来送她。
青玥步出宫门,上马车时回首望了眼巍峨的宫墙,依旧不见他的身影。轻叹一声,垂眸坐进车厢,宫墙随着马蹄声渐远,心头的如影随形的失落却越发清晰。
粉拳握紧,铆足力气用指尖把不舍压进掌心。
马车到沈宅,青玥踩着脚凳下来,命令护送的一队人马候在外头,只带香桃一人入内。
穿过前厅,从花圃绕到北面的祠堂,燃三炷香,在灵位前跪下,头磕下去的瞬间泪珠无声滑落。
“爹,娘,阿姊,我来看你们了。”声音很轻,带着微微颤抖。
……
青玥独自在祠堂待了近一个时辰,出门前手中多了一个小巧的瓷瓶,拔掉瓶口塞子,小心翼翼在袖中藏好。
离开祠堂到花园,香桃照吩咐在八角亭的石桌上摆好从宫里带出来的茶水点心。
一块桂花糕入腹,青玥捏一块桃酥递给香桃,又冲空旷的庭院唤:“影子大人。”
树影斑驳中,一道黑影如烟般掠出,稳稳落在她面前。
青玥拿起空杯倒水,借袖子遮挡,悄悄将瓷瓶中的粉末倾入杯中,粉末迅速溶解,看不出异常。
单手递出去,道:“影子大人也喝杯茶吧。”
“属下不敢,”影子垂首。
“这是命令,”青玥坚持道。
她举杯的手还顿在半空,影子只好先接过,视线垂落在杯沿,那里有一抹不起眼的白色粉末残留。
腾出手,青玥又顺手捏一块酥饼递给香桃,香桃没有戒心,谢恩后吃得十分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