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你就能见到。”孙少爷哄着她道。

当夜，又发生一件大事。

王初七得知家里出事，不顾满大街的海捕文书，跑回来想要杀了孙家人报复。孙家早就召集了一群好手，就等着他自投罗网，王初七连杀十人，最后力竭被擒。

清晨，大牢里的王初一被放了出来。他来到自家铺子，望着满地凌乱的碎屑发呆。

“妹妹！妹妹！”王十五被人绑着，扔到了荒郊一处废弃的池塘中。

恶臭幽深的湖水淹没了王十五肥胖的身躯。他惊惧至极，像一只穷途末路要上宰杀台的猪，扑腾起巨大的水花，逐渐没了气息。

王小雨被一顶小轿抬出门，路上经过集市，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传来惊呼声。她撩开帘朝外看去，就见一人被押在地上。

王初七满身脏污，抬起一双猩红的眼朝她看来。终于抓住这连环杀人犯，百姓们拍掌叫好。

大刀劈下，人头滚落。

四目相对，王小雨看到了二哥冲天的怨气。远方又冒起一股黑烟，人群中有人道：“着火了！王家铺子着火了！快去救火！”

拥挤的街道霎时变得宽敞，只留下杂役清扫街面。王小雨放下帘子，再无一丝声响。

管事担心她发疯伤及自家少爷，开口道：“王姨娘？”

王小雨拂过脸颊，抹开脸上一滴血珠，两指捻着那抹血迹，“前面不远处有座玄阴观，可否允我去上炷香？”

管事算算时辰，少爷该等急了，“上香？万一姨娘逃跑，我等岂不是要被您连累？”

王小雨木然道：“我不会跑的，我三哥还在你们手里。”

管事依旧拒绝，一个巴掌大的纸人悄悄钻进轿子。等一行人来到宅子前，管事刚掀开门帘，就见里面站着一个与人同高的纸人，它转动一对红眼珠，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王小雨提裙在街上奔跑，她先回到自家铺子，火已被扑灭，差役抬出一具烧焦的尸体。她慢慢往后退，不愿承认那人是将她养大的大哥。

提着裙角，王小雨又朝镇上唯一一座玄阴观跑去。

她扑倒在神像前，哭求道：“玄阴娘娘，救救我们！救救我的哥哥们，求你了，求你！”

她不住磕头，身后已能听到管事气急败坏的声音，神像却没有回应。

几个婆子闯进来，急忙大声道：“人果然在这里！”

金钗落地，瘦小的女子在几个婆子中间挣扎，王小雨歇斯底里，瞪着威严不可侵犯的玄阴圣母像，悲愤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出现！”

管事呵骂：“你一个孤女，别挣扎了。”

王小雨忽而迸发出力量，挣脱束缚猛地往前冲去。她脚踩供案，一头撞在神像上，又慢慢滑落。

“哎呀，破相了！快快快！快弄回去！”

“不好了，管事，她，她气绝身亡了！”

玄阴圣母下，王小雨的魂魄慢慢浮起来，她怨气冲天，顷刻化作厉鬼。

她究竟造了什么孽，要被如此羞辱，不可饶恕！

第一个，就是殿内之人。她带着怨气而去，又杀光了孙氏宅子里的所有人。她手段狠辣至极，孙府房梁上挂不下带血的人头。

整个雩阴镇被怨气笼罩，历经两天两夜，终于变成一座死城。王小雨独自走在街道上，她看到了府衙里的焦尸，身首异处的残骸，水池中浮起的巨大尸体。

她忽然明白，若活着时弱小，死了以后就要做鬼中最强的。她要做鬼界之主，才能不被人欺凌，才能永远和哥哥们在一起，才能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凭什么，她生来就是烂命！

厉鬼出世，怨气不断向周围城镇弥漫，惨死的镇民与修士亦化为伥鬼，围在王小雨身侧嘶吼作恶。

冲天的怨气让鬼府诸人无法靠近，最后由罗鄂亲自前来，才将王小雨擒住。

王小雨怨气太重，无法转世，也无法将其斩灭。

鬼母建议慢慢消磨其怨气，罗鄂分出一座雩阴城，将王小雨压制在阴火山下，与众多厉鬼相互压制。

自此，她也成了一方鬼帝。

*

王小雨从梦中醒来，恍惚间她才想起这已是大劫后的第五年。她被锁在阴火山下，每日不仅要被天雷斩魂，以此削弱她的怨气，又要与云姒相互斗法。

“娘娘又做噩梦了吗？”王初一的声音传来。

看清眼前二人，王小雨脸色微变，王初一道：“娘娘，我和二弟决定要走了。”

王小雨一愣，“去哪里！你们已经是厉鬼，还能去哪里？你怎么敢！王初一，我绝不让你走。”

王初七道：“如今我和大哥都累了，腻了，没有未了的心愿。这样的日子过久了，没什么意思，不如……”

王小雨道：“是不是罗鄂说了什么？辛瑶！罗鄂！你们想要我转世投胎，绝无可能！”

“妹妹，珍重。”王初一最后看一眼小妹，与二弟走出阴火山。

“回来！回来！罗鄂根本杀不死我，再有几百年，我必然能取代他！世人需要女人，我就给他们女人。需要男人，我就给他们男人。需要权力，我也不是做不到！等我的信徒积攒够了，我一定能……”

“一个罪孽深重的人，也妄图搅弄风云？”云姒的声音从心底传来，“玄阴圣母每日听到的祈求有多少，凭什么你求她，她就能立马实现？”

王小雨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呵呵笑道：“你一个化身，早晚被我抹杀。再说，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若我罪孽深重，你同样也是。世人提起你，只会记得你是一个祸国妖妃。”

云姒冷笑：“我不需要谁记得，也不是你那些分身，我只是云姒！”

“我来到人间，曾为我是灾星感到自卑痛苦。在中都时，遇到对我好的宫人却不敢亲近，我胆小怯懦，你却给了我这样的容貌，让世人嫉妒怨恨我，认为我谄媚逢迎，你想让我成为你的一把刀。”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又道：“是你，你造出了我，却又让我孤苦一生；让我只有一个师父，一个朋友；让我一生困在荒山上，没来得及看清人世百态，就孤独地死去。”

“你将我投入人间时，有没有想过，我没有被你磨灭。这里只有你和我，日子还长，你我就慢慢互相折磨吧。”

王小雨一掌打在自己身上，“好啊，我倒要看看，是你先反噬我，还是我先毁灭了你！”

地下的日子太长了，暗无天日，不知岁月，漫长到无趣。终年处在阴火山下，对于时间的感知已越来越麻木。人间天翻地覆，王小雨在某一日，竟猝然消散了。

不知是她执念消去，还是被磋磨去了魂魄。而她体内云姒的意识，再次回到红莲上，或有一日能重见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