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一日,一人被压上高台。穹顶天雷响起,那人站得笔直,连受三道天雷。
天雷之威,吓得鱼池里其他的鱼儿都翻了肚皮。只有这条小鱼,绝望地在水面翻腾,它一次又一次,跃起来看那道摇摇欲坠的背影。
终于,它跃到白玉砖上,如愿被那人捞起。
她虚弱问:“你这鱼儿怎么这般傻,我已被贬往下界。难道你还要随我同去吗?”
它眼瞳瞪圆,凄厉呐喊:“不,不要去!”
它被投回鱼池,也鱼肚外翻,最后坠向深海,骸骨沉入泥沙。那颗死白的鱼目化作珍珠,变作耳坠,终于如愿永远伴在她身边。
嬴仲景羞恼地打碎画面,推开三怪起身。
什么怪梦!
他为何要与师父永坠下界,师父就该待在中天,她的丰功伟绩就该万世流芳。
他正生气,身后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只见一名身披金甲的俊朗男儿站在阴影中。
魏阳景道:“你渡劫失败,该转世投胎了。”
呼——
嬴仲景猝然惊醒,有些急躁地挪动,将身边熟睡的姜泠月搂入怀中。
掌心抚过她轻柔的发,他眼眸沉沉。
听见自己咚咚作响的心跳,怕将她吵醒,他才平躺在床上,侧目注视她的睡颜。
这一看才发现,姜泠月面色微拧,额间有薄汗。
原来是师父做了怪梦,她法力极强,直接将他也拉入幻梦。无数层记忆交叠混杂,才构筑那荒诞诡奇的梦境。
师父的梦,他是不敢轻易打搅的。将除厄的灵草置于床头,他揽着人靠在枕上。
须臾,姜泠月气息渐稳。
嬴仲景披衣下床走到外间,点了灯,轻声挪动木椅坐下,取来一支笔细细雕琢。
他与师父在此间生活已有四年。待师父回中天时,这支笔可伴随她身侧。
一缕长发忽然垂落肩头,身后之人俯身环着他,温热的气息喷在耳边,痒痒的。淡淡香气钻入鼻中,姜泠月问:“原来这就是你近日暗自打造的法器。我殿中的花瓶,摆放卷轴的桌案,照夜的明珠都是你的手笔,还有什么?”
嬴仲景轻笑:“凡我所能。”
他忽而道:“我方才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你受了雷刑。”
姜泠月身形微僵,将他环得更紧,“真巧,我也做了一个梦。梦中你在下界被妖怪追赶,被那群堕仙欺负。你那样彷徨,什么都看不见,我也仿若置身无尽黑暗。陪在你身边的,唯有亮亮和那个可怜的孩子。”
透过烛火,她能看到嬴仲景侧脸细腻的茸毛,修长的手指划过他鼻翼上的痣,她轻吻他的面颊。
嬴仲景侧头,发丝拂过唇角,忽然揽住她的腰,将人按到怀里。静谧的室内,呼吸声越发粗重。唇舌追逐,耳鬓厮磨。
良久,二人分开,热气喷洒在对方鼻间。她勾着他的脖子,忽而用修长的手指点住他的唇角。
他被拉出一个歪笑。
另一边唇角旋即也挂上笑,她又曲指压住他的梨涡,轻轻往上一提,“我喜欢看你笑。”
昏黑的室内,嬴仲景抚过她的手,将下颌搁在她掌心,笑意渐浓。
彼此都不愿再提对方的伤心事。
姜泠月调侃:“别熬太晚,明日素玹要来。你肿着眼,让邻里见了,更要坐实你‘软饭男’的称号。还以为我欺负你,却不知你才是经营生意的那个。”
嬴仲景淡笑:“宅子是师父送我的。你是姜员外,我是嬴内人。”
他转了语调,不愿让她为旧事伤心,只道:“许久不见师妹,我也想她了。这之后师父要回中天,我也该回宗门闭关,店铺如何处置?”
姜泠月陷在他怀里,单手托腮:“隔壁的张老爷一家人心善,其娘子也是一位妙人,就将铺子送他们吧。”
嬴仲景点头,至于这座宅院自是要圈进藏宝袋带走,断不会转赠旁人。师妹此次难得从妖域过来,除了相聚,他正有一事想托付于她。
坐了许久,二人毫无睡意,姜泠月只坐在旁瞧他刻毛笔。
待第二日见过辛素玹,与邻里热闹了好几日,三人便各自回去,只待下次再聚。
张老爷一家不仅平白多得大量店铺,连邻居偌大的宅院都找不到了。一家人直呼遇上活神仙,自此广施钱粮,得以善终。
他那娘子竟编起一对恩爱仙人下凡的话本,在附近一带流传甚广。
更有甚者竟想立一间道观,最后却又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