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了局,游浩淞和陈俊乐负责过口岸去买烤鱼,周瑞怡和她未婚夫提议带我们出去走一走,江闻不想去,让我陪他们去就行。我只好推辞,说是太累了,想休息。
周瑞怡也没有疑心什么,考虑到晚上还得聚餐,让游浩淞给我们在马场找了个干净房间,懒得酒店来回跑了。
我也觉得有点儿累,到了房间,江闻将那枝山茶找了个玻璃瓶接了点水放着。电视大部分都是本地频道,江闻看不懂,我也觉得没趣,关了电视拉着他一起躺在床上小憩。
游浩淞发消息问我江闻有没有什么忌口,我问他,“他们问你有没有不能吃的?”
江闻说,“都可以。”
回了消息我让他枕在我胳膊上,然后抓着他手指玩。
“跟你说个好笑的,我才想起来。”
他微微扬起脸看我,“什么啊?”
“之前浩仔不是说出去玩嘛,当时他和阿俊一个房间,然后半夜饿得实在受不了,那个时间点又没有外卖。没办法他就一直央着阿俊陪他出去吃夜宵,阿俊也困得很啊,当然不愿意去。最后你猜怎么解决的?”
江闻摇了摇头。
“阿俊在垃圾桶里面把白天他们吃剩下的鱿鱼串捡出来给他吃了。哈哈哈……”
江闻,“……”
“不是,不好笑吗?”
“神经啊。”
我哼笑一声,“他们就那样,都挺好的,没有什么太大的脾气,大大咧咧的。”
“嗯,我知道。”
他确实知道,但防备心也确实是存在的。
我不知道说什么,其实我能理解这个状况,但是却不知道如何劝慰。我急于将他拉入我的圈子,却忽略了他是否能容纳。我觉得很好的朋友,在江闻这里可能并不一定可以相处愉快。
人和人之间确实是存在一定磁场的,说不上谁好谁坏,有时候就是相处不来。
幸好休息了一下午,晚上江闻状态看起来好多了,也主动和负责去麻沙湾采买的周瑞怡聊起了天。
周瑞怡不是港岛通,倒是特意跟江闻聊了很多我祖籍徽封的吃食,诸如蚝烙、徽封牛肉丸、红糖烟熏鸭什么的,还叫我有空一定要带着江闻亲自去玩。
我们几个正聊着,突然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
我看过去时自己都惊诧了一下,那是我很远房的一个表亲,多年未见了。
我不想让他知道江闻,赶紧迎上去将他往别处带。
周瑞怡脸色不好,叫来了游浩淞问怎么回事?
“我爸买马的事圈子里面传得差不多了,他应该听他爸妈说的吧,来者都是客,我也不好赶他啊。”
“知道了,知道了,赶紧弄你的菜去。挑个时间把他打发走。”
游浩淞嘟囔着走开,“吃么就全部一起吃,弄就我一个人弄。”
江闻问,“怎么了呢?”
周瑞怡带他找了个角落坐下,说,“你应该知道阿越小时候在宣淮待过一段时间嘛,后来不常来就是因为刚刚那个人爸爸咯。说实话吧,宣淮人大多数家族观念是很古板的,十分追崇那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说法。我记得呢,当时他爸爸不是公干还蛮有成就的哦,就以前家里面联络聚会的时候,你可能不太理解,反正就是一大家子人,乌泱泱地在一起,听长辈念叨这个,念叨那个的,也挺让人心烦的。说着说着就教育起了底下的小辈,说什么别出去转了几圈,就数典忘祖什么的,在自己家土地打下的基础不是外面那些灌一肚子洋墨水比得起的,总在家乡外面不是什么好事,一番话把人阿越爸爸说得都要掀桌了。不过他这个人吧,倒是也不像他爸爸那样条条框框的,就是有时候浮夸了一点儿。你别搭理他就是了,左右不过是阿越现如今一个八竿子打不到的远房表亲,没什么太大关系的。”
“这样啊……”
“说什么呢?”我走过来,抬手搭在江闻肩上。
周瑞怡,“没什么,他人呢?”
“走了。”
“走了也挺好的,那家伙小时候什么都要跟你比一头,可不能让他知道你和闻仔的事情,保不准他背后给你桶什么篓子呢。”
我只得讪笑着,不好说什么。
晚七点雨势才停,港岛的夜晚透过玻璃去看,倒是多了几分萧瑟的意味。江闻胃口不错,游浩淞尽地主之谊,生怕招待不周,全程跟着介绍张罗的菜品,摆了一长桌,跟自助似的。
周瑞怡来得无声无息,站在我身旁递给我一块甜点。她见江闻没注意这边,悄悄跟我说,“白天里跟你说的话可不是开玩笑的。”
“什么话?”
“阿越我得提醒你一句,闻仔不太开心。而且你毛病也不少。”
固有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意味,但我还是不解,“哪里?”我自认对他尽心,只差没放在嘴里怕化了。
“你是不是只考虑到你和他都是男的,你家里面不同意?”
我皱眉,不然呢?
“我跟你说实话吧,如果不是林政生家庭同我家相当,不然别说我和他高中认识,就是从小认识,我家里面也断然不会同意我和他在一起的。否则你以为你那个表亲,干嘛大家不撕破了脸皮,他爸爸和阿俊爸爸一个地界公干,明面上面子不还是得做足了。成年人哪里来的那么多纯粹的感情可以计较?我看闻仔倒是看得挺清楚的,就你自己还蒙在鼓里。”
一番话说得我胸腔发闷,更令我无法辩驳的是,周瑞怡说的是对的。更让我不禁陷入自我怀疑,这次不顾他的犹豫、观望之情,带着他过来,到底做得是对还是错?一顿聚餐下来食不知味,大家还喝了点酒,结束后已经快凌晨一点,游浩淞给我们叫了车。
回到酒店,竟然又开始淅淅沥沥落起了雨,在这座全港最高的酒店隔着雨雾俯瞰整个港岛,别有一番风情。
洗漱完躺下后,我俩都没有说什么,关了灯,江闻突然说,“你送我的山茶我忘记带回来了。”
我闻言却哑然,紧接着眼睛酸胀,就连喉管都有些发紧,我猜想,江闻是不是开始对我产生了失望,并且意识到我和他之间确实是不合适,也不可能的……
我难过得甚至没有力气去伸手抱他,头脑被折磨得无法理性思考任何问题,直到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恍惚间伸手一碰,感觉身侧空荡荡一片,我下意识翻爬起身,踉跄着裹着被子,没留神直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江闻冲上来扶我,“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视线还未完全适应黑暗,因此第一感官是鼻尖嗅到来自江闻身上淡淡的水汽及泛着凉的手臂,他刚刚在阳台,我在黑暗中巡睃着他的眉眼,“我以为你不见了。”
他有些好笑地说,“我还能上哪儿去啊?”
“你怎么不开灯?”
“见你好不容易睡着了,怕吵到你。”
我沉默下来,不知道说什么。
江闻捧着我的脸,问,“怎么了?”
他目光柔柔,窗外的霓虹灯在玻璃上的水珠掩映下泛起光晕。我感觉胃里一阵翻涌,仿佛心头翩跹起万千蝴蝶。我抱紧江闻,将脑袋埋在他的肩窝,嘴唇贴着他泛着温热的皮肤说,“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想什么呢?”他回抱着我,轻轻拍我的背。
我困宥于黑暗,却无比清晰地感知到事实——我从来没有拥有过江闻,是他仁慈,容许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