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他隐藏的很好。
几乎要瞒过我了。
我的导师熟稔我的天赋,他为我掌握天赋提供了莫大的帮助,却对我能做到什么程度不甚了解:只要是情绪,他人的情绪,无论多么超高的伪装,甚至本人都未曾察觉,情绪也会像味道或是声音一样飘散到空气中,被我的感官捕捉——自我出现后,一直萦绕在炼金术师身边的情绪像一层奶油叠一层酥皮再叠一层水果的拿破仑蛋糕,口感复杂又难以捉摸,轻快美妙却流动凝涩。
毫无疑问,他的确为我们的重逢感到欣悦,但在此之上也覆盖了一层容易被忽略的浅浅忧虑。
他在担心什么?
……是盖利吗?
我亲昵地贴上导师的侧脸,安静地思考。
是因为我的盖利曾与全世界为敌,被巫师界抛弃,如今囚于高塔孤独一人吗?
有可能。尼可了解我,他清楚我是一头只能群居的獾,总有一天会翻山越岭奔向另一个格林德沃……也许,他担忧圣徒卷土重来。
但这说不通。
我对他而言就如同一本正在书写的书——他握住过那支笔,所以写了什么他一清二楚,会写什么也了如指掌。他知晓我的平庸和寡淡,第一次巫师战争于我而言仅仅是让我好奇起盖利在我离开格林德沃后的经历——我不喜欢杀戮,尼可不会忽略这一点——哪怕我接出盖利,也只会拉紧他,将他留在身边细心照料,绝不放手任他在外面乱撒野,更遑论走上万人恐惧的末路。
他根本不必担心我的态度。
可是除了盖利,我想不到任何可能的麻烦与我关联……那一沓报刊书籍里我并未看到相熟的名字,无论是想要做一个傲罗的娜娜,还是热爱爆破的加雷斯,抑或是对血脉深恶痛绝的奥米尼斯,固执探寻黑魔法的塞巴斯蒂安……一个也没有。
“奥莉,我真的很高兴……"
尼可·勒梅叹息着抚摸我的头发,呢喃着失去我的难过……这可能是老炼金术师少有的失态了,在戒备消退后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亲手感受我的存在。我理解他的喜悦和愧疚,于是我顺从地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伸手慢慢拍打他的后背。
——所以尼可在担心什么?
还有谁——或者什么东西——会动摇我的立场,将我引向与他相悖的方向——?
“我很高兴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善良……”胸腔的震动隔着衣服传来,“你帮助了两个年轻人。”
……巴蒂·克劳奇?还是拿袋里那个?
这倒是我预料之外的答案。
“我才是最年轻的,尼可,我才十六——不对,我才十一岁!”我哼了一声,拍打炼金术师的后背示意他松手,然后抓过他的雕花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热可可,“你口中的年轻人之一可是对我念出了十分够劲儿的无杖钻心咒,直到现在我的血管还在抽痛……一个黑魔法的俘虏,哼,你应该表扬我没有直接把他丢在森林里,或者给他一道魔咒给他安息。”
且我的确这么想过。
“奥莉,通常来讲巫师是文明的,不会走在路上突然干掉一个人,只因为对方可能是黑巫师。”尼可·勒梅坐了回去,“虽然以往你面对火灰蛇同党,只会给他们一个寒冰冻结再叠加四分五裂。”
这话说的,我又不是那种随手瓜一个路人试试魔杖手感的恐怖分子。
不过,巴蒂·克劳奇如何能与火灰蛇同党相提并论?
我随手挑中的小坏蛋难道有什么特别的身份?
“话说那个布莱克?”我询问,“他也还不算黑巫师,甚至比巴蒂的味道稍微好些,为什么会在阿兹卡班?这么好的味道,摄魂怪也不会忽略,他会死的。”
又一个家住阿兹卡班的“正常人”,多稀奇啊!发现他时,我头顶巴蒂·克劳奇尖锐的视线好一顿捶胸顿足,对意志薄弱、目光短浅、只顾眼前美貌的自己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布莱克洗干净也很好看啊!我本来想把这份特别的战利品拎出来给导师看看,可惜他的状态不适合展示,摄魂怪几乎吸干了他的快乐,意识模糊时甚至会攻击我……这点很让人不爽,我很像黑巫师——或者摄魂怪吗?
但当着导师的面,我没有浇上去一头凉水帮他冷静,而是尝试把他交给隐形兽们照料,毕竟隐形兽们很喜欢照顾幼崽,也很擅长抚慰幼崽。
他很幸运,在这些温和哀伤的预言者们看来,他也是个幼崽。
“……我不知道。”尼可·勒梅叹息,毕竟他是个法国人,能知道英国有个伏地魔,伏地魔有一群牛马叫食死徒就已经是很热心两国发展和未来了,“但是奥莉,不是所有的犯罪者都会有黑暗的灵魂,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类天赋或者眼界,能够拨开迷障直接‘看到’一个人的灵魂。”
“阿兹卡班的囚徒可都是发臭的黑巫师。”我不欲与导师争论犯罪与灵魂的关联,“那么巴蒂?他也是你所说的,‘无辜的犯罪者’吗?虽然他是个预备黑巫师,但至少投进阿兹卡班的时候还不是。”
“那你拯救了一个悬崖边上的年轻人。”
“如果他手拿魔杖对我乱扔黑魔法的话,我很乐意松手让他跳下去。”我耸耸肩,“要是被奥米尼斯知道了我见死不救,他会揪我耳朵的。”
“……那个目盲的男孩,你们总是非常亲密。”老炼金术师笑了笑,“我还记得你曾经在信里控诉他对黑魔法的严防死守,说他简直不像一个斯莱特林。”
“相比塞巴斯蒂安,他确实。”我耸耸肩,“明明我更具有分辨的能力。”
“塞巴斯蒂安……是你在霍格沃茨的第一个朋友,那个教给你烈火熊熊的斯莱特林男孩?”尼可·勒梅立刻回忆起了对应的形容,忍不住露出了微妙的笑意,“我记得你曾经做过统计,那个男孩教给你的魔咒数量比所有教授的加起来都要多。”
“毕竟霍格沃茨不让我上一到四年级的课,我得找个小导师补习,不是吗?”
我朝我的大导师眨眨眼,在他的揶揄中微笑。
真相依然显而易见。
感谢老炼金术师的赤子之心,百年后他依旧那么好懂。
不是盖利,不是我的立场,也许有一点黑魔法的因素,但不算太多。短短几句话里,我的导师所担忧的那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他担忧的是我某段友谊的对象。
奥米尼斯,我在斯莱特林的另一个朋友。
这倒是件稀奇事?毕竟奥米尼斯和塞巴斯蒂安不同,是个从性格到出身都比较特殊的,对黑魔法厌恶至极的,会让人质疑学院帽老昏头了的斯莱特林……虽然他本人没什么值得称道的手段或天赋,秉性也是挑不出错的正直友善,但他有一层或许在百年后——经历过第二次巫师大战的今天——略显敏感,会让正派人士提心吊胆的身份。
他姓冈特。
是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后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