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吹过气的地方,就会亮起一团火。他们手掌摸过的地方,就会变成一团蜡。
鼓胀的人体互相缠绕,在烟雾中时而分开,时而又融在一起。
陈实脸色苍白,看到这些畸形卵虫一样的玩意时,没有忍住,又偏头吐了一场。
他吐的时候,妖物从他身下钻来,撞飞了他手里的铁剑。
铁剑在空中飞旋,打着圈飞向高空,陈实捂着嘴半跪在地上咳嗽,肩背不停颤抖,而烟雾已经锁住了他的四肢,一张张惨叫的面容停在陈实身侧。
头上还亮着一团火的蜈蚣慢腾腾走过来,触足在地面的石砖上留下一排排浅坑。
“恩公……”一旁的盲眼少年呢喃着道,听到动静,努力伸直了削瘦的手腕,想要去接空中掉落的铁剑。
大蜈蚣慢腾腾的动作突然停住,原本在陈实身侧惨叫的面孔也呆滞地张大嘴巴,再也挪动不了分毫。
烟雾停滞之时,大蜈蚣才看到被刻画在地面上的阵诀。刚才那些花里胡哨的剑招只是掩饰,陈实的真实目的是以地面为阵,设下这束缚阵法。
大蜈蚣在阵中颤抖,发出的声音已经成了长而尖利的惨叫。
陈实也落下了束缚阵的最后一笔,他站起身来,刚好接住下落的铁剑。
“太好了,这些术法自己都能够使出来……”陈实在心中默默赞叹,使出这些剑招的效果简直出乎意料。
他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后便大步向前,剑光一闪,腥臭的血液泼洒,大蜈蚣的头颅也随之滚落。
陈实,原灵霄山玄字号弟子,武技一般,阵法符箓绝佳。
陈实丢下已经沾满大蜈蚣血液的铁剑,扶起了地上虚弱的盲眼少年。
少年身上又是血又是冷汗,不过暂时没有生命危险,陈实让他待在此处,自己先到别的庙宇中寻找弟弟的踪迹。
进入右边的庙宇时,陈实首先看到地上横着的一具蜘蛛尸体,蜘蛛仰面朝天,肚腹胀大,被天雷劈得外焦里嫩,身上还冒着丝丝缕缕的黑烟。
拿着镰刀的农人父子缩在角落里,吓得涕泗横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实揭去他们身上的符咒时,两人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呆呆望着蜘蛛焦臭的尸体流泪。
黄色的符纸在陈实手里也化作一缕青烟。陈实有点可惜,这引雷符是他手中威力最强的符箓,给兔头货郎贴了一张,又用一张来对付这蜘蛛,现在他手里只剩两张引雷符。
别的符咒陈实也可以画,但是引雷符威力巨大,而且其中的符引极其麻烦,原来的陈实也正是因为这道符引,才被逐出灵霄山……
引雷符是用一张少一张了,陈实搓了搓手里的符灰,又看了看已经逐渐止住哽咽的农人父子。
不过救了两条性命,也不算亏了。
陈实想着,也顾不上交谈,先在这蜘蛛庙里快速搜寻了一番。
蜈蚣在庙里点人烛,蜘蛛则是在屋里结起了繁杂的蛛网,网里裹着一个个白色的蚕茧。
这些蛛网比一般的麻绳还要结实,陈实试着扯了一截,想着刚被自己丢掉的铁剑。
铁剑上全是蜈蚣的腥臭血液,陈实决计不想再碰,那就只能用静水了……
蛛网臭哄哄的,陈实有点为难,最后把目光落在了那对农人父子的镰刀上。
他刚想借他们的镰刀一用,一柄带着杏色剑穗的长剑就被递到自己面前。
剑穗上还带着一只白玉蝴蝶,蝴蝶玉质细腻,翩翩欲飞,晃眼看去,两片蝶翼似是在随风扇动,一看就不是凡品。更不要说剑穗上方工艺更盛一筹的剑柄和剑鞘。
剑鞘中已经露出了一截剑刃,不同于一般剑刃的雪亮锋锐,而是雾蒙蒙的,刃上始终有一层诡异的青光流转。
陈实识物虽是一般,但也能看出这把剑必是宝器,绝不亚于静水之下。
他顺着长剑看去,血痕累累的盲眼少年不知何时也来到这里,像是血海中走出的一抹游魂,
他微微侧首,脸上还是那斯文有礼的笑容,道:“恩人,这把剑你可借去一用。”
“你怎么知道我要用剑?”
少年脸上的笑意更深:“我虽然眼睛看不到,但有的事情,知道不一定要看到,还可以听到、猜到。”
陈实半天没有动作,公子浅浅皱眉,摸索上前,直接将自己佩剑塞进陈实手里:“恩人尽管使用,不必客气。”
陈实被塞了一把品质上乘的仙剑,心里不觉得高兴……而是总有股挥之不去的毛骨悚然。
他觉得不对,这个人从头到尾都不太对劲,
少年给他塞了剑后,修长苍白的手指还按在陈实的手背上,不经意间划过陈实的手腕。
“怎么?”他微微抬起头来,眼眶中黑漆漆的窟窿如深不见底的湖,唇角还有未擦干的血迹,一笑便似绽开了一朵猩红艳丽的花,“恩人有什么疑问么?”
陈实飞速缩回自己的手,道:“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仙友的名号。”
“在下姓陆名道乾,无名之辈,恩人应该是没有听说过。”
不,陈实听说过,不仅听说过,还明明白白知道这个人的身世底细,以及未来会跟自己扯上的纠葛。
陆道乾……九天之上的圣子凡胎,在书中正是因为被陈实所救,两人朝夕相处情投意合,最终结下了道侣契。
而在成亲当晚,陆道乾便干脆利落取了陈实的性命。
陈实心中犹在山呼海啸,陆道乾却上前追问道:“怎么,恩人如此反应,是有什么不对吗?”
他脸上还有血泪流淌,哪怕重伤在身,神情依旧镇定可靠,言辞间更是有翩翩风度……但陈实却知道,这人对自己而言,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形催命符。
生死关头,陈实恶向胆边生,决定先下手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