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她得意什么,句玄避开目光落向远处的曼陀罗。
她在想,麦祎清楚吗?
向死而生,物极必反,句芒在院子里种的这一大片曼陀罗,是专门为她续灵的。
有木神和玄冥庇护,它们春夏秋冬都生得张扬,但是她大概好久不会喝那些东西蓄的蜜露了。
也罢,先这样吧,想看看麦祎下一步做什么,处心积虑了几千年,总不至于现在就动手,毕竟神羽还没有着落。
她今天的社交能量已经饱和,硬邦邦的台阶也着实膈人,天晓得这群凡人为何喜欢,图诗情画意么,她反正没有这种情趣。
老神仙坐不动了,撑着光洁的白色瓷砖起身,拍拍手上压根不见尘的灰,低头朝麦祎说道:“天热,我进去了。你们随意,不必顾及我。”
说完,潇洒离去。
彼时,在她看不见的身后,麦祎眉间的阴霾不自觉慢慢散去。
她终于能将眼前的人和闪回记忆片段中这个沉淀在心里几千年的名字烙印对上号,油然而生的信念感仿佛在说,就是她,她素来口不对心,偏不自知。
何止句玄,麦祎亦在逐步确认羽神回归的真实性。
梦做得多了,一朝明朗,有时会令人不自信疯癫。
她近五千年的苦熬,在确认句玄的时刻,仿佛又显得轻易,不值一提。
麦祎一整夜没睡好,远远看着天花板失神。
句玄,就宿在楼上,离自己,不足五米。
周遭被句玄的气息环绕,她又感知到了零星线索——大壑。
那是白帝弃琴瑟,古籍里的地方。
传说中,那里幽不见底、死亡常伴,模模糊糊的,麦祎总觉得有种身临其境的恐惧,记忆为什么指引她把句玄和这种地方扯上联系。
她几次恍惚,难不成着五千年间,句玄就在那里。
那可不是个好地方,幸好她如今不在了。
她沉溺于这种虚实不定的庆幸,又在幸得的庆幸中生出偏执与贪婪。
她必须得接近句玄,更近一点,再近一点。
麦祎清楚句玄为何而来,何止天上这帮道貌岸然的老神仙,她比他们更期待那位威仪矜肃,凛然傲慢的远古上神。
在谋求安全与庇护之外,她也有想要找寻的真相。
麦祎这一生,无非剩下三个念想:把麦延宇找回来,把意外捡回的孩子养大,还有,将一切弄清楚。
之后,随便天上人间的妖魔怎么处理她,都没有关系。
她并不厌世,但对于凡子而言,近五千年的岁月,足够漫长。世人皆追求长生,却局限于对时间的认知。
是在哪一年,她流落唐朝,听那声名在外的男子叹息: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而长生,偏是惊喜昙花一现之后,漫长的寂寥。
麦祎见过太多别离,对此并不期待,也无从欢喜。大概几个月,也可能几十年,圆满这最后守望了几千年的真相,也算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