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乐话音刚落,另一个一直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中年女人也站起身来:“你不要胡说!我们家天昊怎么可能霸凌你!”
但沈灵均注意到,在李长乐说完这番话后,长脸男生和雀斑男生——李天昊和樊瑞,两人的脸色就有了些细微的变化,李天昊更是来回摸了两次脖子。沈灵均做了八年多检察官,见过无数妖魔鬼怪,当即就明白,李长乐说的定然是真话。
这时,刘润年的母亲恼羞成怒,直奔着李长乐而去:“你说什么呢?满口谎话!你打了我儿子你还有理了!谁霸凌你!”
沈灵均一把把李长乐拉到自己身后,道:“润年妈妈,你先别急,”沈灵均看向刘润年:“刘润年同学,我家长乐说你和其他两位同学长期霸凌他,你承认吗?”
刘润年冷笑一声:“承认什么?谁霸凌他?我和我兄弟可没做过。”
沈灵均点点头,看向宋颖和教导主任:“老师,咱们学校的监控一般保存多久?”
宋颖道:“一个月。”
沈灵均问李长乐:“你说他们曾经把你堵在厕所里打你,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在哪个厕所?”
李长乐闷声答道:“最近的一次……就在前天。在三楼东侧的男厕所。”
“上次弄脏你衣服、在教室丢你的书,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他们就在教室丢我的书,大前天,刘润年在教室里,用嘴把果汁喷到了我的衣服上。”
沈灵均转向教导主任:“主任,您都听到了。那我们就先把最近三天高三十班的监控、距离三楼东侧男厕所最近的摄像头的监控调出来吧。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也不好冤枉了三位同学,是不是啊,润年爸爸、润年妈妈,是不是啊,天昊妈妈?”
李天昊的妈妈第一个响应:“对!就是到时候,”她剜了李长乐一眼,“撒谎的人别不认!”
李天昊低着头在一旁不说话,肢体动作不断,心理素质明显没有依旧一脸高傲不屑的刘润年好。
沈灵均又道:“主任,宋老师,长乐刚才都说了,几位同学不光对他有恶整霸凌,还曾经对他施暴,这已经不是用校园霸凌这几个字能概括的了,这是校园暴力。我觉得,这个事情应该通知学校的学生欺凌治理委员会,让委员会开会处理。”
宋颖听了这话,第一个反对道:“长乐叔叔,你这……没必要吧?”
沈灵均反问道:“怎么没必要?防范、整治校园霸凌,不是学校的责任吗?教育部都发过文的。还是咱们四十七中没成立学生欺凌治理委员会。不会吧?”
宋颖忙说:“不不,有的,成立了的。我就是觉得,没必要,没必要把阵仗闹得这么大。”
说着,宋颖便看向刘润年的父母,想给自己拉两个盟友:“对不对,润年爸爸、润年妈妈,孩子们之间打打闹闹,没必要折腾一遭,还闹到委员会那去。”
刘润年几个人欺负李长乐的事,宋颖并不是完全不知道。最开始的时候,刘润年几个人也就是做些拿李长乐的书、撞他的桌子、弄脏李长乐衣服的恶作剧,李长乐向宋颖告过状,宋颖也批评过刘润年他们几个。但是批评完之后,刘润年他们还是不改。
刘润年长得帅、嘴巴甜、成绩也好,是她的数学课代表,而李长乐性格孤僻、沉默寡言、整个人看上去很阴郁,成绩还差。这两个学生,在宋颖心里本来就有亲疏远近之别。而刘润年几人虽然欺负李长乐,但宋颖观察下来,发现他们也就是做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渐渐的,她便也不再管这些事了。
李长乐估计是察觉到了她的态度,后来也不再向她告状了。
因此,在发现李长乐和刘润年这个小团体打架的时候,宋颖就对他们几个打架的原因有了推算。她现在心里直发苦:她知道刘润年几个人一直在针对李长乐没错,但是她是真不知道刘润年他们还在校园里打过李长乐!要是知道了,她肯定是会管的!
她现在更是后悔叫家长这件事。之前开家长会,都是李长乐的奶奶代表李长乐来开家长会。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坐在教室里,很显眼。宋颖和她聊过几次,她了解到,李长乐父母双亡,现在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一家人的生活全靠远房叔叔接济。
这次李长乐打架,他非常抗拒叫家长,说奶奶脑梗之后瘫痪了,没法来了。是宋颖坚持要叫家长来,把电话打给了她叔叔。因为李长乐一直不说自己为什么打刘润年,宋颖便觉得这是孩子自尊心强,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被欺负的事。她心里本来是这么打算的:李长乐的奶奶是个说一口土话的农妇、文盲,衣着朴素,唯唯诺诺,一看就是个穷种地的。这样的人,能有什么了不起的远房亲戚?
更何况,一个远房亲戚,能给他们爷孙俩一口饭吃已经是发善心了,能在李长乐身上花费多少精力?李长乐不说自己打架的原因,但他是先动手的那个,铁板钉钉的没理;可最后伤得厉害的是李长乐,刘润年他们三打一,又有欺负人的前科,实在不“干净”。
宋颖心里便打算着:等到家长来了,她就各打五十大板,和稀泥,让刘润年父母不追究李长乐动手的事,让李长乐叔叔不追究李长乐被打伤的事。
但她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却和她想象的根本不一样:刘润年那对溺爱儿子、得理不饶人的父母一个劲地要求李长乐道歉,而李长乐的这个远房叔叔更是个不好惹的主!
带完这届高三,宋颖就要退休了,在她退休之前的这个档口,她非常不想横生枝节,只想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刘润年的父母却不愿意下这个台阶,刘润年的母亲怒气冲冲地说道:“宋老师,我们不怕折腾!清者自清!”
清者自清你个头啊!宋颖心里叫苦,又把目光移向刘润年:毕竟他清不清,他自己最清楚!但刘润年居然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调监控呗。反正我们哥几个没做什么。”
宋颖一口气噎在了喉咙里。
沈灵均笑了:“你看,宋老师,所有人都同意了,”沈灵均又看向没有家长的樊瑞:“当然,樊瑞的家长不在,但我们可以等他来。”
樊瑞梗着脖子:“他们俩有事来不了了,查监控就查监控,反正、反正我什么都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