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均的家明显与戚玉衡上次来时不一样了——大厅里立着一面白板,上面贴着一幅容州地图,地图上有不少用红蓝两种颜色的笔画出来的圈。茶几上、沙发上、甚至地上都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材料,戚玉衡随手从地上拾起一张,发现上面印的是十几年前论坛上有关3.18案的发言,他查资料的时候也看到过。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味,戚玉衡往茶几上看去,发现茶几上摆着一个烟灰缸,里面至少有二三十个烟头。
原来沈灵均是会抽烟的。戚玉衡之前从来没见过沈灵均抽烟,他上次来时,也根本没在茶几上见过烟灰缸。
将沈灵均安置好,两人回到客厅,陈彦博长叹一口气,道:“小戚,长乐的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能跟我说说吗?”
听戚玉衡叙述完,陈彦博一时间没说话,他从沈灵均放在茶几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看向戚玉衡:“介意我抽一根吗?”
看戚玉衡摇头,陈彦博把烟点燃,缓缓道:“长乐是个苦命的孩子。爸死了,妈妈不疼他,叔叔姑姑都不是什么好人……跟着爷爷奶奶磕磕绊绊地长大,现在又碰上这种事。”
说到这,陈彦博停了下来,猛吸了几口烟:“……这让灵均后半辈子心里得多难过。他心里一定很自责。”
“是。他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好长乐。”
陈彦博苦笑一声:“嗐,他这个人,平时对谁都笑眯眯的,很温和,很少发脾气……但其实固执着呢,他要是认准要做什么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认死理,谁说也不听。心思重,太爱自省,责任感过分的强……活得特别累。这种性格对他来说是缺点。”
“以前,他身上这种性格特质还不明显。但自从叔叔……他父亲出车祸之后,就不一样了。叔叔是在给他买退烧药的路上出车祸的。叔叔出车祸之后,他是表现得最冷静的一个,看上去完全没受这件事的影响。高考也正常发挥,考得很好。当时,所有人……包括我,都觉得他是迅速地从伤痛中恢复过来了。”
“大一那一年的冬天,是我和他第一次在北方过冬。我缺乏经验,买的冬衣太薄了,冻感冒了。我跟他说,明明感觉他穿的衣服也很轻薄啊,为什么他没感冒。他跟我说这是因为他免疫力好……本来就是在开玩笑。但他突然来了一句‘为什么我身体这么好的人,高考前就病了呢’。”
陈彦博徐徐吐出一口烟:“他心里有个坎,他自己怎么都迈不过去。”
“……之后发生的很多事,小云……他弟弟的自杀、长乐爸爸的死,都让他更加变本加厉地为难自己。现在长乐又出事了。”
陈彦博重重地把烟头怼进烟灰缸里,低声道:“杀长乐的,如果是3.18案的凶手,或是一个模仿作案的变态,灵均心里的负担或许能轻些。我现在就是害怕……万一,真是些和他有仇的人,为了报仇,把长乐给杀了……”
戚玉衡把曾经说给沈灵均的话原样说给了陈彦博,安慰他道:“……我觉得不会的。”
“但愿如此吧。”
陈彦博今天上了一天白班,晚上又喝了酒,和戚玉衡聊了一会后,他内心虽然天翻地覆,但身体上已然疲惫不堪,上下眼皮不断地亲着嘴。陈彦博扛不住睡意,站起身道:“我今晚就在这睡了,小戚,你的电动车是不是还在Resonate呢?这么晚了,不好打车,要不你也在这睡吧。”
“……好。”
听到戚玉衡答应,陈彦博放下些心,到客卧睡下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睡前得知了一个巨大的坏消息的缘故,向来睡眠质量很好的陈彦博这一晚上睡得并不安稳,做了两三个记不住内容的噩梦,惊醒了好几次。往常休班的时候,他一觉能睡到十一二点,但第二天早上,他七点多就醒了。
穿好衣服下了楼,陈彦博听到了碗盘碰撞的清脆响声,还闻到了一股清香味——是戚玉衡在厨房准备早饭。
客厅已经焕然一新:胡乱堆在一起的文字资料被分门别类地整理好,茶几上的烟灰缸也已经被清理干净,沈灵均堆在沙发上的脏衣服消失无踪。陈彦博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地上的瓷砖都比昨晚光亮照人得多。
“小戚,你怎么在做饭?我今天休息的呀,你是不是还要去店里上班?你不用管我们的。”
“没事的,”戚玉衡声音很轻:“我自己的店,上不上班其实也都是随我的心意。我只是简单做了点雪菜肉丝的浇头,面煮好往上一浇就可以……也不知道陈医生你喜不喜欢。沈检还没起,我先给你煮一碗吧。”
“不用不用,我一会等他一起吃就行了。雪菜肉丝面好啊,我喜欢吃,十一也喜欢吃。”
“嗯,我知道的,之前和他一起出去吃面的时候,他点的就是雪菜肉丝面。”
“我们俩上初中那会,学校附近有一家面馆的雪菜肉丝面做得那叫一个绝。他们家的雪菜是自己腌的,特别香,我们俩隔三岔五就去吃一碗,从那之后我们俩就都爱吃雪菜肉丝面了。”
陈彦博说完这话,忽然反应过来——听戚玉衡刚才的话,他怎么感觉,就是因为沈灵均爱吃,所以戚玉衡才特意在早上做了雪菜肉丝面的呢?
还有,昨天晚上他睡觉时时间就已经很晚了,戚玉衡却还花了时间给沈灵均整理房间,今早又早起做早饭……
这也太贴心了吧!陈彦博心里一时间十分感动:小戚真是个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