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了本来就热,身边还围着一大群人,光是看着她就感觉要中暑了。
“是。”
“那我……也要退下吗?”裴钦刚准备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屁股还没沾凳呢就听见她这话,于是又站了起来,有些拿不准主意地指了指自己。
“二郎不是有事找我?”她颇感怀疑地瞧了他一眼。
“嗯,嗯……”他又乖乖坐下。
“……”
相顾两无言。
和半熟不熟的人聊天就是这样,李知节掩着嘴打了个哈欠。
“殿下今日感觉如何,伤可好了些?”裴钦挪挪屁股,指了指她的左臂。
“已经好多了,多谢二郎关心。”她礼节性地笑笑。
“那就好,殿下平时一定要小心,伤口莫要浸了水,入夏之后天气炎热,伤处本就容易脓肿,若是再碰了水,十天半个月都好不了,以前我们军中有个……”
李知节起初还时不时眨眨眼以作她在听的回应,可渐渐的她就忍不住眼神放空了。
对方人高马大地窝在这个小小的石凳上,这副模样看起来本就让人有点儿想扣头了,可偏偏他那张嘴巴还一张一合、吧嗒吧嗒叮嘱个不停,就很有慈母那味了。
“……不过又说回来,这回真是险,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殿下还是不要孤身犯险了,至少……”
裴钦一咬唇,双手攀上石桌,上身前倾,似乎有些急迫地说,“至少让我陪着殿下!我不会坏了殿下的事的,我发誓!”
今年夏季真是热啊,要不然他怎么会感觉脸上这么烫呢?
李知节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他这是什么意思,怪她没有带他飞黄腾达喽?
这就没有必要了啊,毕竟一个屋檐下,她这个一府之主飞黄腾达了,都别说他,府中的小花小草小马小兔子都能沾上光,还怕好日子离得远吗?
不过她转念一想,若是他揣着发大财的好机会不告诉她,她应该也会不爽……没关系,这也是人之常情。
“下次一定,”她随口应道,不过现下还真有个于他而言的好机会,而她最近心情尚可,愿意提醒他两句,“说起来,我倒是想起一事……突厥来使却出了这种事,你怎么看?”
“这个……”
裴钦忽然腰就塌了塌,他今日来找她,不是为了大谈局势的啊!
但他还是思索了片刻,答说:“圣人怒极这是必然,但一怒之下会不会发难、讨伐突厥,倒不必然。”
“嗯,继续说。”她饶有兴趣。
为什么……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裴钦一边压下心中凌乱,一边艰难地分析:“一旦开战再想停下就难了,而国库空虚,自然支撑不了这么久。再者,突厥行刺,不就是为了趁机挥师南下,如若圣人真要发兵攻打突厥,那岂不是正中他们下怀?”
“有理,”李知节颔首,“不过在这一点上,我倒有些别的想法。”
“殿下请讲。”
“其实通伽达干遣人行刺,无论成功与否,都已有足够的借口挥师南下,”她缓缓道,“成功,大成必乱,他则可趁虚而入;不成功,他也能称行刺非他所为,而是大成为了攻伐突厥的借口。圣人不会直接下旨讨伐突厥——这一点上我赞同你的观点,但我想,圣人一定会下旨把样子做足——比如,集结兵马镇戍关下,震慑突厥。”
“虚张声势,逼退突厥,”他点点头,自然地接了下去,“战还是不战,就要看突厥的决心了。”
“那就是后话了。现在能确定的是,圣人下旨发兵是必然,宣战却未必,”李知节满意地勾唇一笑,“不妨再猜猜,圣人会令谁领兵?”
“防患突厥的第一道关口是河东,若是以前,领兵之人自然会落在我父亲头上,但如今……”
“若圣人决意要下旨发兵,领兵之人绝无可能是裴公,”她摇了摇头,双眸中带了些别的意味,“不要忘了,东都尚书省事暗领监军,还在你们河东道待着呢,去了这么好几个月,也该回来了,你觉着他会带回来什么消息?”
“……肯定不是好消息。”裴钦抿了抿唇,眉眼中十分难见地带了些郁气。
“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好消息,只要有错处可循,无论是大是小是真是假是错是对,都会报给圣人知道。”
“……”
“没事,”她还是安慰了一句,“圣人的目的只是削藩罢了,不会真要了你阿耶的性命,而且不光如此,表面上还要叫你家风风光光的呢。”
“嗯,我家早知会有这一天。”他强扯出个微笑来,似乎是想要她不必担心。
……她当然不担心,不仅不担心,她还有些跃跃欲试。
“这不是一步死棋,”
她嘴角愈发上扬,眸光闪闪。
“你想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