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官道上的碎石,渐行渐缓,随着前方被拦下进行例行检查的人,一同停在巍峨城门前。
“阴天撑什么伞?翻过来检查!”
褚爻挑开车帘,被一柄绿色丝帛伞引走目光。
城门校尉用刀鞘挑起伞檐,坠在伞骨上的柳叶轻轻晃动,露出褐色伞杆,像是青翠的柳叶在树梢上涌动。
“在下有些畏光。”
温和、缱绻,如游丝般絮絮的风声。
这样的声音,合该在春日里出现。
那人抬伞转了一圈,柳叶拂过城门尉的手心,掩去锈色。
“劳烦诸位了,近日天寒,还请买些热酒暖暖身子。”
城门尉手掌收紧,掌心传出一阵叮铃脆响。
“多谢公子体谅,放行。”城门尉摆了摆手,越过那人走向褚爻所在的马车,“什么人在里面?”
褚爻在他敲响车窗之前放下帘子,紧接着一柄带鞘长剑横出车窗。
城门尉正要发怒,侍从按住他的肩膀,递出一块令牌。
“我家主人喜静,校尉最好不要惊扰。”
城门尉摸走藏在令牌下的马蹄金,双手归还令牌,抱拳行礼。
“原来是观澜侯世子,请。”
马车缓缓启动,风将车帘吹起一丝缝隙,露出半片翠绿。
柳叶旋了小半圈,执伞之人微微侧身,侧脸的轮廓在窗框间留下一片残影。
褚爻坐直身体,手指触及车帘,停顿片刻,缓缓滑至窗沿,被冷风吹得发白。
“在看什么??”季知禅裹着褚爻的手拉回身侧,用内力慢慢烘着。
“你可认得方才撑伞那人?”
“谁?没看见。声音有些耳熟,或许是接近任务目标的时候接触过。怎么?”
“总觉得他……”在看他们吗?
褚爻有些不确定,止住话头,抽回已经恢复红润的手指,点了点季知禅的手背,将手伸进他衣袍里。
“哪有你这样浪费内力的?”
季知禅在她嘴角轻轻碰了一下,“用在你身上,不是浪费。”
俞劭贴着车厢壁,看向窗外,“奇怪,没见着有人打伞啊。”
褚爻皱了皱眉,再度看去,没能寻到丝帛伞的踪迹。
褚爻拉上车窗,摇头道:“无事。”
她想把手缩回季知禅怀里,不料被另一股热源托住。
鸦青两掌合住褚爻的手,“我也要捂。”
季知禅抽回褚爻的手,揣进怀里,警惕地盯着鸦青。
鸦青想拉过褚爻的另一只手,却仍被季知禅拦住。
“你捂了一只手了,这只该给我捂。”
季知禅不予理会。
鸦青盯着季知禅看了一会,说:“少主,我讨厌他。”
季知禅不咸不淡地回道:“哦,阿爻会喜欢我。”
“她也喜欢我。”
“只喜欢我。”
褚爻一开始还有心调解,现在只觉得头晕,揉着眉心叹气。
褚爻的眼神并不聚焦地落在江旻身上,江旻却如坐针毡,抖了抖袖,朝鸦青伸出手来,“都给若筠捂,谁来给我捂一捂?”
褚爻缓缓垂眸,一双羊绒手衣映入眼帘,再看鸦青,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疑惑。
俞劭一掌拍掉江旻的手,“我冷,我是真冷。”
鸦青点头,“嗯。”
俞劭手臂前伸,重复道:“阿青,我冷。”
鸦青再次点头,“嗯,我知道。”
俞劭愣住,手僵在半空,放也不是,举也不是。
褚爻手肘抵住车厢壁,支着脑袋,扫过车内众人,“都闲得慌是不是?”
她指着江旻和俞劭,“阿青,把他们丢下去。”
鸦青轻快道:“是。”
江旻身体坐直,背部紧紧贴着车厢壁,“我们现在下去,若是被闻氏和景阳王的人看到怎么办?”
“那就让他们看到。”季知禅道,“麻郡太守与季氏有旧,又是建州牧亲信,景阳也处于其管辖之中,他们的手伸不到那么长。”
“嗯。”褚爻屈指虚点两下,“正好,你们去看看景阳的消息有没有传到麻城。”
“唔啊啊啊啊啊——鸦青,等等!若筠——”
褚爻手指的方向转为车厢口,“你也下去。”
鸦青瞳孔颤动良久,闷闷地应了一声:“是。”
季知禅往上蹭了蹭,将自己的脑袋叠在褚爻头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目送鸦青倒退出车厢。
空气中没来由地擦出一股火药味。
季知禅缠了一缕褚爻的发丝在手指上,埋在她发间问:“怎么赶他们下去?”
褚爻抱着香炉翻了个身,“烦。”
外面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鸦青这才跳下马车。
侍从适时问道:“二位主子,直接去太守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