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过黑袍随手披上肩,整理着袖口,如神灵般平静俯视着眼前的凡人,淡然冷酷的口吻不见一丝一毫的波澜。
“我听说,二皇女的身体不太好?”
欧阳夏阳忽然顿住,沉默了片刻才垂下眼帘,轻声回复:“是。”
“我经常生病,始终不得痊愈。”
“真可惜,原本是能力那么优秀的人才。”嘴上说着遗憾,眼神却是毫无变化的淡漠。
林溪晗转身,向着大门走去,罗丽娅紧跟其后默默随上级离开。
一阵凉爽的秋风拂过,吹起他黑夜的袍角,荡起圈圈涟漪,银白的审判之剑在金黄的火焰中张开了自由的羽翼。
他轻缓平稳的声音也随风融入到冰冷的空气里。
“祝你早日康复,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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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死神的背影彻底消失,弹指布下一道隔绝结界确保使者无法监视到自己这边动态的皇帝才敢稍微松一口气。
他靠着椅背,佝偻着腰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饱经沧桑的面容上每一道歪曲的皱纹都刻印着掩饰不住的疲倦。
“为什么你非要承认?”欧阳辉已经累得没有力气再去骂人,预感到的女儿的死状犹如一记重拳砸中他的太阳穴,痛得他脑袋发昏,视野内天地倒转,轮廓模糊不清。
“父皇。”欧阳夏阳半跪在老人的身侧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记忆里父亲宽大厚实的手掌如今随着岁月流逝已逐渐变得干枯又松弛,但依旧强壮有力,能够支撑起整个家族的重担。
她闭着眼睛凑过去将额头贴上父亲的手背,悲痛与不舍压迫着喉咙使其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可当她再度睁开眼时,眼底闪烁的光辉却充满了坚定至决绝的果断。
“父皇,我们都知道林溪晗是一定会让欧阳家为这次试探付出生命作为代价的,除了我是打开北境关口放异端入城的叛徒的原因外,他主要还是想断您一臂杀鸡儆猴。”
“我理解您爱护女儿不愿叫我牺牲的心,然而晨曦当下正处于最关键的时候,如果现在就改换她继位的话不仅会导致前功尽弃,也给林溪晗留了一个足以掐死我们的把柄,他随时能借今天这件事对付我们。”
“只要疑似叛变的我还活着,欧阳家面对教会就永无翻身之日。”
“……”欧阳辉听完二女儿如泣血悲鸣的自述以及强制冷静的理智剖析,缓缓地阖上了眼。
同教会和裁判所打交道差不多有数十年的皇帝,怎么可能不懂这些道理?
早在提出跟异端联手的那一刻开始欧阳家就做好了会牺牲掉某位家族成员的准备。
只是身为一名父亲,一名丈夫,他希望死的那个人仅仅是他自己。
可惜绝望残酷的现实不会允许他做这样的美梦。
“……我明白了。”
欧阳辉自始至终都没有睁眼,那张刻着无数沟壑的苍老脸庞写满了颓废无力,自体内诞生的巨大疲惫感恍若一头啃食生命的怪物趴在他的背上越发压弯了他的脊梁。
“感谢您的理解,父皇。”欧阳夏阳后退两步维持跪地的姿势双手交叠,极其郑重地俯身向对方磕了几个响头,“能够成为您与母后的孩子,成为皇兄他们的姐妹,是我今生的荣幸。”
“请您注意保重身子,不要为我的死亡感到过度的悲伤。”她闭着双眼,说话的口吻却是出乎意料的平缓沉静,“因为我很快就会再次回到您的身边。”
“我们终将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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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哒、哒。
皮鞋踩踏地面的响声在整条空旷的走廊回荡,一步一步宛如鼓点渐起,带来不同寻常的紧迫感,震荡人心。
罗丽娅轻巧地跟在首领身后,注视着黑发青年修长挺拔的背影,略微蹙眉:“就这么简单地放过皇室真的好吗?”
“那群胆大包天之徒可是算计了小瑶啊。”
“留着他们还有用。”走在最前方的林溪晗讲完又沉默了一会才接着问,“小瑶的情况如何?”
“身体没受多大伤,毕竟神使一直在旁边盯着呢,不过内心有没有得什么创伤我就不太清楚了。”罗丽娅松开紧拧的眉叹息,“她还质问我和洛克,想必对教会的印象差劲到了极点。”
“怎么办?我们要不要试着挽回小瑶的好感?”
说是这样说,但女孩的心里很没底气,因为她特别了解林瑶的性格,除非拿出实质性证据或者诚实地向对方坦白,否则她是绝对不会改变观点的,固执得令人无奈,虽然这一点很可爱。
“暂时保持距离吧,当前她应该不想看到我们出现在她周围。”林溪晗想起自家那个异常顽固的外甥女也很头疼,却还是叹着气选择尊重少女的意愿。
“那皇室后续咋处理呀?就丢着不管了?”谈及麻烦的家伙,罗丽娅撅着小嘴烦恼地嘀嘀咕咕,“真是一群讨厌的家伙,相同的伎俩玩了一次又一次,他们不腻我都腻了。”
“要不我们干脆提前……”女孩竖起手掌往下一劈,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何为手起刀落,后半段未说出口的暗示不言而喻。
“没关系。”林溪晗神色淡淡地停下脚步,“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扭过头看向一旁的黑色阴影。
“你说对吧?四皇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