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春杏酸溜溜的样子,穗穗哀叹一声,她如何不知道呢?她亲手做的月饼,怕是成了慕容远和别的姑娘爱情的见证。
穗穗努力勾起唇角,“没关系的春杏,是我霸占他夫人的位置在先,我心中愧疚得很,要是做的这些能够弥补,也算将功补过。”
只是,理智如此的清醒告诫着自己,心底到底还是忍不住泛酸。
能怎么办呢?她做不到像话本子里的怨妇那样攀扯哀求,也不可能捅到皇后娘娘面前要求主持公道。自打出生不待见她的人就数不胜数,如今不过是多了慕容远一个罢了。
穗穗拍拍春杏哭花的小脸,“睡吧,明儿个我们上街逛逛,还是头次来平城呢。”
春杏咽着泪意,替她掖好背角,打下床帘,正要熄灯,院外突然传来男子的脚步声。
举在春杏手里的烛光晃了晃,穗穗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行宫守备不严,大晚上的可别有什么好歹。
主仆两不安的对视一眼,却听来人隔着很远便主动开口,“是我。”
慕容远的声音传到耳朵,穗穗一个鲤鱼打挺,趿着绣鞋,两步推开窗,“三爷怎么回来了?”
慕容远站在廊檐外的花坛边,被她问得明显语塞。
穗穗真想打自己一顿。她这话说的,这是慕容远的行宫,他不回来,还能去哪儿?
“因为方才暗卫说……说三爷寻常都不回来。”
“嗯,”慕容远没有否认,只简单解释说,“不过,今天是中秋。”
穗穗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睛。
慕容远瞧她片刻,见她没有反应,垂头撩起衣袍,两步攀上阶沿,贴近她的窗下。
白玉发冠顶起一轮明月,他的唇角似是勾起了极浅极浅的弧度,“本王给将士们放假三天,有家的都回家了,莫将军也回家了。”
回家?穗穗轻轻蹙眉,像是明白了什么,“所以,安平郡主也住到行宫来了?”
不知为何,声音落下时,穗穗感觉身边气压骤然低了几分。
“没有,”慕容远极不自然的将脸侧了过去,“穆家在平城有别馆,郡主去别馆了。”
“这个时辰,估计已经睡下了。”穗穗甚至颇为自然的接了一句,话音落下,她才猛然意识到什么。
安平郡主不在行宫,慕容远回到这里,除了是因为她,还能为谁呢?
穗穗当然不会傻到去幻想自己在慕容远心中的分量,她做幌子带安平郡主来平城,慕容远感激她,愿意给她这位婕妤几分薄面罢了。
深秋的夜像淬了冰一样寒凉,穗穗尴尬得头皮发麻,
“安平郡主的事……”
穗穗顿了顿。既然说出口了,她索性深吸一口气,究极正色的看向慕容远,
“安平郡主的事,我向三爷道歉。我不知道她的存在,一意孤行要和三爷和亲,给你们造成困扰,是我不对。
像这次这种当幌子的事情,只要是我能帮忙的,我一定尽力帮你们。”
慕容远转回面庞,圆月在他眼眸里沉下,他看向穗穗的目光逐渐幽暗。
他倒是没和穗穗客气,“嗯”了一声,突然道,“月饼味道不错。”
穗穗一怔,叫他这么一提,她确实闻到了极浅的桂花香气。
屋内染了炭火,温热的风撩动着,香气飘摇,像是从他袖摆传出的,又像是萦绕在他的指尖。
穗穗不敢深想,悄悄俏红耳根。
慕容远原想收拾干净气味再来见她的,可他就像被毛线团缠绕上的笨拙大猫,怎么都除不去萦绕的桂花香。
此刻,娇人芙蓉俏面,月光下眼尾一抹殷红,煞是好看。慕容远索性大大方方拂了拂袖摆,坦然一笑,
“安平郡主说是五公主亲手做的,辛苦你了。”
穗穗不敢相信,这么温柔的话会出自慕容远。她仰头看他,看见一张含笑脸时,好似一切都被抛在脑后,如鼓心跳淹没了她细如蚊蝇的嗓音,“三爷喜欢就好。”
慕容远笑出了声,“现在五公主知道我的秘密了,我喜欢甜食。”
穗穗耳边轰的一声炸开,她眼睁睁看着慕容远,像是无知无觉一般,将指尖摩挲在唇畔,轻轻的,眷恋的,不舍的。
那是独属于她的桂花香气。
心里有什么东西松动了,“三爷……”
慕容远这才恍然回神。他赧然一笑,悄悄放下手,“夜深了,你要休息了吗?”
穗穗摇摇头。月光下的慕容远,丰神俊逸,缱绻温柔。穗穗心中升起一种预感,这可能是她为数不多的、能够放肆霸占慕容远的机会了。
“月色很好,我想出去看看。”
慕容远一如穗穗的预料,在关于安平郡主的事情上,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就连感谢穗穗,也格外有诚意。
他轻声说好,等着穗穗穿衣梳头,尤觉不够,塞给她一只手炉,又给她披上自己的狐绒大氅。然后在春杏欣喜的目光中,领着穗穗往行宫高台走去。
明月高悬于顶,清晖尽洒,将行宫上下染成银光闪闪。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穗穗没见过白日里的景象,月色下的行宫,在她眼中已经足够壮观,以及,美好。
是的,美好。
天地白茫茫一片,浩渺无边,她和慕容远是这苍茫天地间唯一的存在,是滚滚长河里渺小一粟。
慕容远刻意放慢了脚步,走在半步之外。穗穗注视着地上的两方倒影,悄悄往他身后挪动半寸,让他们的倒影依偎在一起,如此一来,就像是真正夜游赏月的夫妻。
穗穗看着倒影看得出神,不知不觉,已然登上高台。放眼看去时,整座行宫铺陈在脚下,绵延至天边远山。
慕容远不知想到什么,目光含笑,示意她看向中轴线上平平无奇的两排枯树枝,
“那是槐树,我刚来平城的时候,是五月,满城槐花开,花瓣细碎洁白,就像……”
就像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