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远离开后,院子安静下来。
府门边有站岗的护卫,也有仆从在月门外经过,但这些响声没有丝毫生气,不过是增添了院子的寂寥。
大雪一连落了好几日,天色昏暗低沉,整个世界都像被笼罩在罩子下,寂静无声。
落雪的黄昏最是严寒,穗穗却偏喜欢在这时候坐在檐下看雪,心情好时,也叫惊风从屋顶下来吃盏茶,同他大眼瞪小眼。
她不知道外面的进展如何。慕容远再也没有回来过,惊风也不愿将外面的事情告诉她。
百无聊赖,她只能放任思绪在脑子里胡乱生长。一会儿想到重病在身的娘亲,一会儿又想到岌岌可危的南楚。
也会想起慕容远,还有安平郡主。也不知他二人如何了,同房这等子事慕容远打算如何同安平郡主解释呢?
也或许,他根本就不打算解释。于他而言,中了药同她睡觉,是天经地义的事,他不过是出一份力,算不上情投意合,更称不上背叛。
否则,否则,好几天过去,他如何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掰着指头数着日子,到第五天的时候,檐下积雪已经堆到小腿那么高,推开门扉,一地规规整整的银白,像某个避世的角落。
定西一事仍然没有消息,就在穗穗疑心自己快被遗忘时,府门外传来久违的喧哗。
穗穗搁下茶盏,小跑着推开门。举目看去,院墙黛瓦之上,隐约浮起纯金轿顶、朱漆索扇。
不是慕容远,是皇后的凤仪。
慕容远不在府里,皇后这是奔着她来的。
犹豫的片刻,皇后已经下轿入府。穗穗理了理衣裙,迎到府门。
皇后正一面整理臂弯间的狐狸毛披帛,一面指挥下人将带的山珍海味往府里搬。
看见穗穗出来,皇后唇角挂上客套的微笑,“这段时间婕妤也不进宫,只好本宫来见婕妤了。”
是她儿子把她幽禁起来的,她倒是委屈上了。
穗穗掩饰着无语,将皇后请进王府。
“北燕水草丰沛,冬季也不缺瓜果蔬菜,牛肉更是一等一的好。婕妤没有尝到冬猎的野味,本宫擅作主张拿了些来,婕妤捡着好的用。”
穗穗对皇后的自信已经见怪不怪了,默默听着她高高在上的恩赏。
她将带来的东西一一向穗穗炫耀了,这才坐下来喝口茶,幽幽环顾一圈,又将目光落在榻上来不及收拾的软枕锦被上,似笑非笑打趣道,
“阿远对婕妤倒是不错,你这院子比本宫的寝殿还舒服。要是本宫也能这样享福,本宫可以一辈子都不出府。”
穗穗如何听不懂皇后话里话外的规劝,淡笑着应她,“那我们南楚和北燕还真不一样,我们南楚不管这些叫舒服,我们管这叫囚牢。我不喜欢,如果娘娘喜欢,让给娘娘好了。”
皇后一噎,悻悻搁了暖手炉,伸手招呼她来身边坐,
“本宫知道,出了冬猎的事,婕妤对我们抱有很大的敌意。但这件事也不是我们愿意看到的。
现在外面的局势对婕妤很不利,只有阿远有能力护着你,你应该和我们同心同德。”
她说着,悄悄从袖兜里掏出一沓手信。上面是汉语夹杂着定西文字。
那些定西人,想要穗穗偿命,在金銮殿上无法撼动慕容远,竟辗转托关系求到皇后门前。
穗穗垂着眼儿瞟了瞟,将手信推了回去,“外面的情况三爷已经和我说过了。我并非不领情,只是我实在愚笨,我想不明白,既是诚心想帮我,为何不让我自证清白?”
对呀,既然定西人那么想要她的命,那么哪里都不安全,王府也不绝对安全。
担心她的性命安危,就应该加派人手保护她,而不是以保护的名义把她关在府里。
这几天穗穗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想来想去,他这么做只有一个可能,
在查清真相之前,始终没有打消对她的怀疑罢了。
这人耐心实在差,不愿听她长篇大论,遇见什么事,就只知道命令她呵斥她,再不就是亲就是啃,睡完她就走。这些想法穗穗还没来得及向他求证。
皇后倒是很快领悟到穗穗的意思,面上的笑挂不住,讪讪收了手信,神色严肃起来,
“总之,为了婕妤的安危,本宫也不同意将婕妤放出府。”
“为什么?”
这却让穗穗疑惑起来。
皇后偏心太子,与慕容远不对付,这是心照不宣的事实。
慕容远想将她关在府里,皇后不是应该和他对着干,将她偷偷放出去,给慕容远添堵吗?
穗穗还以为皇后装模作样嘱咐一通,就会她放出去呢。怎的她却说不会放她离开?
皇后满脸写着“你怎么连这都不明白”,只差没有嫌弃的翻个白眼。她没有回答穗穗的问题,转而意有所指的感叹着,
“从前一直听闻南楚善计人心,无数贤良死于党争之下,婕妤能出淤泥而不染,倒是难得。”
什么出淤泥而不染,就是嫌她笨嘛。
穗穗嘀嘀咕咕,不过,皇后提到党争,倒是让她恍然明白了什么。
皇后可没那么好的心肠帮她,也没那闲心给慕容远添堵,她的唯一目的,就是阻止穗穗平反昭雪。
太子要和慕容远争,留着穗穗,她将成为慕容远永远的罪证。
“看来,娘娘是不会可怜我了。”穗穗苦笑一声。
不止这次,或许打从一开始,皇后就是想要让她成为慕容远的拖累。
所以她才对她那么好,次次为她证明为她出气,拼命撮合她和慕容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