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乐曲的间隙一路奔逃,从正确的房间到下一个正确的房间。布局相似的房间逐渐变成了地狱般的景象,而我相信我们正在深入真相的中心。每切换一次房间,环境就更扭曲一些,无论我怎样安慰自己,怪异的变化就像开裂的大地,迫近我脚下的立足之处。
然而最后的最后,我们进入的房间,已经和“寝室”没有任何关系了。房间最深处供奉着一尊没见过的神像。这座神像面目全非,五官都揉在一起了。牠有十二条手臂,座下的莲花散发着森森鬼气。供桌上只有一个相框,装饰着黑色的假花。我走上前仔细一看,差点吓晕过去。
这是一张黑白人相,而照片上的人分明就是我!
“为什么,会有我的遗像……北斗?”
节奏过快的惊悚音乐又来了,我一回头,北斗已经不在那里了。原先她站的地方,变成了一副棺材。
“北斗?你在哪?你别吓我……别把我一个人扔在这……”
音乐戛然而止,走廊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然后,有什么东西突然开始撞门。
砰——砰——砰——
“咿呀!”我抱着头蹲在棺材旁边,满脑子都是各种凄惨的死法。
“呀!”
我感觉有两团冷冰冰的东西爬到了我的脸上,我试图把他们弄走,没想到他们开始向我全身蔓延。我的手臂和大腿都受困于一种诡异的压力之下,仿佛被人用手脚禁锢起来。我无意间看到了神像,牠不知何时起就在盯着我看了。接着棺材被顶起,神像的手臂从身体上脱落,十二条手臂将我拖拽进了棺材。
“啊啊啊!”
我的口中忽然间涌出刺鼻的血腥味,一瞬间,我的眼前天旋地转。我完全搞不清现在的局面,紧接着舌尖就感受到了针刺般的疼痛,以及某种要把我的舌头扯下来的力量。
“嗯……”
这是谁的声音?我猛地睁开眼睛,此时此刻,险些就要被这双蓝眼睛的微弱光芒刺伤了。
好美……
好近啊……
嗯?
舌头……好像被缠住了?
温热的鼻息扑到脸上,我这才清醒过来。
北斗!这家伙!怎么能趁这时候亲我……好过分……亲就算了,伸舌头算怎么回事!
“还要多久……”北斗口齿不清地埋怨道。
她的体温是不是比以前高了点?
“要继续……等回去再说……先放开我……”
怎么感觉她马上就要哭了。
诶诶诶?怎么会这样啊!原来一直是我在强迫她……她上半身悬空,双手被我控制在身后,全靠腰腹力量支撑着。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你突然就抱住我的腿,差点把我裤子拽下来!”她好像受了多大点委屈,一个劲控诉我的暴行。
“我哪知道我和你看到的东西根本就不一样!”
“那你是打算把鬼亲死吗!不是的话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肯定是你先动手的!要不我怎么知道你的脸在哪!”
“我看你神智不清了,叫你好几遍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我能打你吗?”
“抱歉,我真的没想到我能做出那种事……”
“看来以后我得好好认识一下你了。啧,吻技真差劲。”
“你也好不到哪去。”
我找回了正确的感官,暂时的。很快,扭曲的感觉又缠上了我。不能再多做停留了。
我还是难以想象自己会袭击北斗,最诡异的是我竟然真的做到了。也就是说,我所做的一切,其实都得到了她的默许?不然的话,她直接把我甩开就行了。
不行,这太怪了。一定有其他的理由,一定有!
出了那间“灵堂”,路的尽头是一间没有见过的房间。原本是大厅的地方变成了楼梯,现在又变成了一间奇奇怪怪的房间。
门牌号是二一零。
终于出现了。
这一次北斗尤为谨慎。门没有上锁,她拧开门把手,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观察里面的情况。她把食指放在嘴边做了“嘘”的动作,随后悄悄地走进里面。
是我看花眼了吗?我看见那坐着一个人,他的正前方是一排难以描述的机器。然后我一眨眼,机器就不见了,只剩下那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
北斗没有发出声音,看她的口型应该是在说:看见了吗?
那边有人。
我用同样的方式回答了她。
北斗点点头,叫我不要乱动。接着她一个人潜到那个人背后,她正准备动手,那个人发现了她,闪开了她的袭击。北斗马上调转方向,痛击了他的喉咙,这样他就没法发出声音了。他握住自己的脖子,发出了一点点痛苦的嘶吼。北斗冲上去捏着他的下巴使劲一拧,他的颈椎应声而断。
北斗扯下他脖子上的项链,准确说是铭牌,嘲讽地说:“我就知道是他们。”
北斗话音刚落,她手里的项链突然化成了粉末。
“你不对劲。”她对地上的尸体说道。
北斗伸手摸遍了他的脖子,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她似乎摸到了什么,用力一撕。
这个人的脸皮被她整个揭下来了。
脸皮之下没有另一张脸,新鲜的血淋淋的肌肉还在不死心地跳动着。失去嘴唇的包裹,他的牙床完全暴露在外,整张脸宛如滴血的骷髅。
我不由得退后几步,这场面对我来说还是太刺激了。
“都是复制品。”北斗对我说,“活人只有两个。其他的都是复制品。”
“你看到了吗,刚才,他前面有一排机器。”
“没有。”
果然是我眼花了。
“请问,是北野亚弥小姐吗?”不属于我们两个的声音幽幽飘来。
“谁在那!”我惊魂未定,跟着声音找到了躲在角落里的霜月雫。
“小雫?你怎么会……”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那具没有脸皮的尸体,千万不能让她看见!我戳了戳北斗示意她赶紧把尸体藏起来,她摇摇头说:“太迟了。”
雫已经爬出了藏身之处,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尸体血淋淋的脸上。小女孩本就苍白的脸霎时多了几道裂痕,她吓的瑟瑟发抖,指着那具尸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目击者不能留下。”北斗咬着牙说。
“你不能!”我意识到她要做什么,我知道我应该阻止她,但是我却愣在原地,身体好像生锈了一样僵硬。
北斗蹲在小雫身边,捧起她的脸,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从第一次困住的时候开始,北斗的瞳孔变成了一条线。这意味着她在使用怪异的能力。她大概是通过这种能力对抗这里的认知干扰,而她现在要对付小雫了。她的眼中的光更加耀眼了,在明亮的灯光的照射下依然看得出淡淡的光芒。
还好,北斗不是真想杀了她。
“你看到了什么?”北斗问小雫。
“我不知道,我这是在哪……为什么您会杀人……”
“放轻松,霜月。仔细想想你是怎么到这来的。”
“我不记得了,感觉好像做梦一样。”
“没错,就是一场梦。你很安全,什么事都没发生。忘掉你看到的,马上就会没事。
小雫恍惚地点点头。
“这就成了?”我问。
“有几斤几两我自己清楚。是因为没有退步的余地所以只能变强了吗……真没意思。”
我记得北斗说过,她影响他人认知的能力比较弱。难以主动影响,但是却可以纠正已有的错误的认知,捏造成自己需要的模样……是这样吗?
“她现在稳定下来了,出去之后应该就会把见到我们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北斗小声对我说。
“有些事情还没有搞清楚。小雫,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平民那边的朋友给我们做了装饰,要在下午的演出中使用。朋友把东西忘在宿舍了,她现在抽不开身,我就自己来取了。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到了这里。”雫平静地说。
和我想得差不多,她并不清楚这里的奇怪规则,误打误撞进来了。
说起来,现在几点了?我感觉自己一直在逃命,都没有考虑过时间。虽然手机没有信号,时间总会没错吧。于是我打开手机,把麻烦的挂链拨到一边。
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糟了,北斗,没时间了。他们要回来了!”
“没办法了,先跑吧。” 北斗拉起小雫正要开溜,却发现她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小盒子,北斗把它捡起来揣在身上,和我一起跑了出去。
我们跑到半路,北斗突然停下了。她说脚步声对不上,一回头,小雫已经不在那里了。连同二一零房间一起消失了。
“难道说雫也是幻觉吗!”我感到好失落。
“不像。”北斗说,“我确实触摸到她了。”
“如果你碰到的是别的什么……”
“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你明明知道认知是不可信任的。”
“那是你,不是我。”
“如果你能扛住就不会和我在一起了。你希望那个人是雫,对吗?”
“心理暗示的常用手法。你想诱导我变成什么?”
“不,没什么。我不懂这些。”
我和北斗顺利跑到大厅,马上就能出去了。下楼就是大门,只有一步之遥,我要快点,再快点!
跨过楼梯拐角,迎接我们的是一副恐怖到极点的场景。
只有两幅面孔的管理员挤在大厅,他们的面孔无比相似,体态上有着微妙的不同。一个个如同木偶一般,机械且僵硬。
北斗及时拉住了我,我们俩卡在楼梯拐角,进退不得。
“不是还有一点时间吗,他们为什么就回来了!”
“有点不对劲。”北斗说。
“处理完理事长的事就赶紧回来。”其中一个戴铭牌的管理员说。
“二十分钟之内完成工作。”另一个说。
“留下一个比较妥当。”
“我也觉得。”
随后,一个呆滞的复制人径直走上楼梯,牠的脖子上逐渐形成了一个与本体相同的铭牌。
北斗躲在楼梯后面,摆好袭击的姿态。那个复制人一步一步走上台阶,经过转角,就这样与我们擦肩而过。
牠无视了我们!
我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这个诡异的空间发生什么离谱的事都不奇怪。那么为什么不把离谱扩大到极致呢?
“北斗,你能看清大厅的挂钟是几点吗?”
“我看看……十二点十三分……”
“比我们进来还要早几分钟。”
“你是想说……”
“我们被困在二十分钟之前了。”
“真麻烦……”
“要赶紧想办法回到正确的时间点。先找一找时间错乱的原因吧。如果是认知错误的话,要怎么办呢?”
“不是认知错误。要做到这种程度的干涉,恐怕只有樱井游星那个级别的才能办到。他们,不行。”
“这不就是完全被困住了吗。”
“原因我不知道,但是他不对劲。”北斗指着一个管理员说,“算上他就有三个人有铭牌了。他刚才没有参与到对话里。”
“他是多出来的?”
“他不在这个时间。”
“注意到复制品死了才赶回来的吗?”
“也许。”
“他也能看见我们吗?”
“让我试试。”说完,北斗拿出了捡来的小盒子,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包钉子,普普通通,没有任何特点。北斗拿出一根钉子,冲他扔了过去。
钉子打到他身上,然后叮当一声掉在地上。所有人无动于衷,只有他在低头寻找声音的来源。看样子,他没有发现落在脚边的钉子。
“两个时空混在一起了。”北斗解释说:“现在的我们困在过去,我们本身的时间没有改变,所以过去的他们看不见我们。同样来自现在的他无法观测到过去,也就看不见不在同一时间的我们。然而我们和他的时间本质上相同,所以仍然可以对他所在的时间造成影响。”
“这不是耍赖吗?他们无论怎样都看不见我们啊。如果他是装的怎么办?”
“不管他有没有察觉,这里的时空都错误地交叉了。我觉得想要离开只有一个办法……”
“……让其中一方的时间消失。”
“我要杀了他。”北斗不自觉地笑了。
北斗拿出几根钉子一齐扔在楼梯拐角的下方。他听到动静上来查看情况。北斗就在这时抓住他拖到墙角,一下就拧断了他的脖子。
眨眼的功夫,大厅里的人都不见了。挂钟的时间和我手机上的归于一致。
“终于结束了……”我如释重负,深深叹了一口气。
北斗还蹲在那摆弄尸体。她检查了他的脖子,这次似乎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现。然后她拿刀切开了他的脸颊,将手指探入切口,用力一揭。他的脸皮被揭掉了一部分,连皮带肉黏在北斗手上,远不如之前的丝滑。
“是真货。”北斗用揭掉的脸皮擦了擦皮鞋,完事又贴回了他的脸上。
我膈应得不行,催她赶紧走。
“没见到雫呢,她应该已经出去了吧。”回去的路上,我想起了突然消失的雫。
“随便吧。”
通讯设备重新连上信号,耳机里传来了源越清的声音。
“监控解除了,干得不错。”
“你先别挂!北斗刚刚杀人了,场面很难看,你快来处理一下!”
“那是你们的事。”
“我不管,出了事别怪我卖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