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赶不回来,他给自己的饭盒里装一点米饭,放进去两筷子榨菜和半块腐乳,是他在学校的午饭。
他需要节省每一分钱。
榨菜加腐乳的价格,比蔬菜便宜些。
反正他不再长个子,187够高,而初雨正长身体,她需要多吃蔬菜水果。
言迹对自己舍不得,却不肯委屈初雨半分。
初雨受梦魇困扰,总到清晨五六点才能睡踏实,这恰好是言迹准备饭菜的时间,她没醒,也就不知道言迹的早饭午饭都是随便对付着吃的。
她只知道,每天醒来以后,手机里躺着言迹好几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告诉她早饭午饭都准备好了,一定要按时吃饭,要是有哪里不合口味,就及时告诉他,下次改善做法,晚饭他会带回来,门反锁过了,不用担心坏人。
偶尔遇上会晚回来的情况,比如做值日要打扫教室,或者店里的账需要再对一遍,言迹会发消息告诉她。
别的同龄学生,早晨躺被窝里做梦的时间,言迹已经在准备早饭。
别人三三两两结伴,嬉闹说笑着一起去吃午餐,言迹独自在教室里吃凉米饭和榨菜腐乳。
学习日的晚上,其他人写完作业还有空看会儿课外书,和朋友聊聊天,言迹陪初雨吃完饭,他回家里写完作业,还要洗衣服做家务。
初雨不能见光,看不清衣服洗干净没有。
他主动帮忙拿回自己家里洗,但是贴身衣物之类的,他不会碰,毕竟男女有别。
家里没有洗衣机,不管衣服薄厚,每件都是言迹手洗之后拧干晾好,等衣服干了,再叠好给初雨送回去。
周六日的时光,其他同龄人,有上补课班的,有在家看电视的,有偷偷跑去网吧上网的,有和朋友出去逛街的。
他们享受着这个年纪学生该享受的一切美好事物。
言迹的周六周日,除了在王阿姨的店里兼职,就是陪着初雨说说话,和她一起吃饭。
怕她长时间不出门会寂寞,所以把平时的有趣见闻讲给她听,让她没那么无聊。
比如,回家路上遇见一只很可爱的猫猫。
比如外面的落叶越来越多,枯黄颜色别有一番美丽,踩上去脆脆的,声音很好听。
更改的、花样繁多的,是说不完的新鲜话题。
不变的、始终如一的,是言迹每晚回来后的例行两件事。
第一,问她今天有没有觉得好一点,身体哪里有没有不舒服。
关心她的病情是首位重要事项。
第二,看她今天吃了多少饭,胃口相较之前,是否有好一点。
剩在锅里的饭,无论多少,言迹都不会责怪她,剩下来的就是他晚上写完作业以后饿了的夜宵。
她怎么会不懂言迹的苦心。
看到他精心准备的饭菜,知道他牺牲了太多原本属于他的个人时间,来给自己花心思。
本着不让他过多担心的原则,初雨尽量让自己多吃一点。
吃着吃着,眼泪掉进饭里。
不同于幼时被父亲打骂过以后的眼泪拌饭,那种幼时的委屈,和眼前的感动感激,是截然不同的情绪。
言迹对她太好了。
她有什么理由辜负他。
哪怕只是普通的饭菜,里面也有他倾注的心血,她认真吃下每一口饭,脑海里浮现的是言迹准备食材时,认真专注的模样。
她打开手机网站查询东西的次数,近期增多。
查询内容的中心围绕“睡美人综合症”,网上给出的相关临床症状和言迹说的差不多,国内病例较少,可供参考的信息少之又少。
网上说,这个病是一种罕见的神经系统异常,可以通过心理治疗或者药物治疗的方式进行改善缓解,但做不到根治,有极少数患者会出现自愈情况。
她口中念叨重点,用圆珠笔在记事本写下关键词:“神经系统异常,可以缓解,无法根治,极少数自愈。”
言迹会不会成为自愈的那部分患者之一呢?
他的名是奇迹的“迹”,那奇迹就应该多多眷顾他一点。
日子一天天过,初雨的噩梦越来越严重。
白天努力想要忘记的,夜间在梦境中加倍凌迟她的心。
她喘着气醒来,浑身颤抖。
姐姐不久前被人逼迫到坠楼的一幕,再次重现梦境。
几年前妈妈割腕自尽的场面,一同翻涌着交织在梦境中,像要将初雨困锁在过去中,让她清楚明白,她失去了两位至亲。
黑暗的室内像黑色海水,将她包裹其中,不让她逃离。
窗帘被风撞得飘起,像海浪翻腾。
她抖着手给言迹打电话,一颗心脏还没从恐怖的梦中平复下来,狂跳频率不减。
言迹接得很快,听见她声泪俱下的请求:“哥哥,我能不能和你住一起?”
话说出口,她咬了咬唇。
她当然明白说出口的话有多荒唐任性,还特别唐突。
但她真的害怕夜夜噩梦缠身。
醒来以后,家里空无一人,仿佛她被整个世界遗弃。
窒闷、惊惧、恐慌、孤独……太多情绪化作根根细丝,裹缠住她的心脏,连呼吸重一点都会扯着发疼。
要是能和言迹住一起,至少不会这么害怕。
“做噩梦了?”言迹端着半杯温水过来,水杯递给她,“喝水,缓缓。”
她接过水杯,润了润喉咙,闻见言迹身上的淡淡洗衣粉香味,莫名觉得安心,轻声开口:“对不起……我刚才说话没过脑子,你别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