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樾之注视着他的眼,仿佛看见一位心怀苍生的神君,逆理违天,不被天道所容。神罚降下,仍傲视苍穹,仰不愧天。
指尖拨动琴弦,袅袅之音倾泻而出,敲冰戛玉,云阶月地扶摇直上——
他的指法快得目不暇接,琴声镜花水月,超然象外。忽缓忽急,众人随着他的琴音,眼前跃然浮现一副画卷,是那位神君不被世人理解,最终陨落的一生。
风起,花瓣随风动,围绕在他身边,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为神君做最后的道别。
眼上的薄纱飞扬,独立天地间,清风洒兰雪。此刻他的身上仿佛镀上一层莹莹光芒,才让众人注意到那张惊世绝俗的面容。
秋水为神玉为骨,玉颈朱唇狐狸眼,赛雪欺霜玲珑面。
薄纱随风而去,自他脸上离开的刹那,他半阖着眼,眸色淡淡,唇角微勾,明明是笑着的,却没由来让人感觉到悲凉。
众人才猛然回神,原来方才那首曲子,是神君淡然平静的自述。明明是被误会的一生,却也是他立身处世的信仰。
曲声戛然而止,众人仍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柳时暮睁开眼,与坐在前端的姜樾之眼神撞了个正着。
浮生暂寄梦中梦,世事如闻风里风。
柳时暮眼睫微颤,弯腰捡起地上缚眼的薄纱,一步一步走下莲花台。
姜樾之见他朝自己走来,浑身仿佛被仙术定住一般,只能瞧见那纯白衣角越来越近。
那脚步声极轻极缓,应该消散在这热闹的大厅之中。可偏偏,姜樾之听得一清二楚。一步一步,好似每一步都踏在她的心中。
咚咚咚——她似乎无法遏制胸口的猛烈跳动。
柳时暮在她身前驻足,他身量高,几乎将她所有的光芒遮挡住。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眉目温柔。
姜樾之抬眼与他对视,琥珀色的瞳孔深邃,好似要迸发出无限情愫,将她牢牢包裹,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直到那薄纱触感如羽毛一般轻触掌心的肌肤时,姜樾之才从那双深渊一般吸人的眼眸中回过神来。
柳时暮附身,二人的脸离得很近,他身上的梨花香气充盈着鼻腔,盖过了寄浮生中那股黏腻的脂粉香。
晕乎乎的脑袋,在此刻好似清明了些。却也不是,因为她此刻的举动已经不受自己控制。
姜樾之轻眨眼眸,对方几不可闻地发出一声浅笑,随即阖上双眸,意思不言而喻。
离得近,姜樾之能看到他微颤的羽睫,手亦是不听使唤地将那白纱轻轻覆上他的眼睛。
周遭声音嘈杂,可那二人仿佛什么也听不见似的,沉浸在独属于二人的温柔结界当中。
柳时暮再次轻俯,唇就在距离她额头三寸处停下。
姜樾之心如鼓擂,一动不敢动,紧闭双眼,耳边却传来一声坏笑。
柳时暮在她额上轻吹了口气,她细小的绒发随之一颤。
姜樾之抬眼,柳时暮已经飞速地转身,再次登上了莲花台。
神君抱着他的琵琶落幕,这次他走向的又是什么结局呢?
姜樾之的心半晌都没有平静下来。
“那是谁啊……怎么之前从来没有见过。”
被惊艳的众人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底下瞬间一片议论纷纷。
“天啊,这样神仙的人物,司主也舍得藏这么久!”
“我的眼睛,方才莫不是真的看到了神仙。”再多的溢美之词都无法表达她们的所见。
“刚才是哪位女君替他戴上了薄纱?”
众人纷纷朝她们这看过来,祁元意才伸手推了推姜樾之:“樾之,你方才……”
姜樾之看着自己的手,也是不可置信:“我……我心不由主。”
昏暗中,一双眼死死盯着姜樾之的身影,她这个位置,可把方才那一幕瞧得清清楚楚。
九公主狠狠捏着衣袖,方才那张脸,与那夜脑海中模模糊糊的人影重合。
分明!就是有这么一个人,姜樾之与他早就相识,居然还在她面前说什么,醉酒忘事臆想出个人来。
简直放屁!
还有那扶风,假冒掉包,好好好,敢在公主府如此行事,简直不把她放在眼里!
九公主眼神阴鸷:“你们真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