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渊帝开怀大笑,随后一股忧伤攀上心头:“执着可是无用的,落得和朕一个下场,半生去忏悔,还有什么用呢。”
全公公叹息着:“那陛下能同意楚家娘子入东宫么?”
太子中意楚千瓷不是秘密,陛下对太子宠幸楚氏罪女一事当做不知,可就这么放着也不像回事。
“皇宫养个闲人罢了。”孝渊帝摊开手,任凭他伺候穿衣。
全公公面上带笑,将那充满酒气的外衫整齐叠好,又搀扶着陛下出门。
——
走在出宫的小路上,姜樾之一直神色淡淡,倒是叫往日那些交好的贵女们不敢接近。
倒是女眷这边,何氏被人簇拥着,瞧得庄氏眼睛发红。
狠狠掐了一把自家女儿的手臂:“都是姜家的女儿,怎么你们两个这般不争气!”
姜献月委屈极了,原本姜樾之作为姜家长姊为皇后祝寿,她是不用上前的。
可在那样的环境之中,她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拜寿了。可皇后只敷衍了几句,有可能甚至连她的脸都没看清,她精心准备了几个月的寿礼也石沉大海,所有的风头都被姜樾之一人出尽了。
可她又有什么法子呢,连陛下都这么说了。
盛京贵女之楷模,母仪天下之典范?姜樾之,也配?
姜献月忍着胳膊上的疼痛,将所有委屈愤懑都加注在看向姜樾之的眼神之中,恨不得上前扒了她那身伪善的皮。
姜樾之对着何氏道她身子不爽,想要先行回府。
何氏今夜扬眉吐气,连带着对她都有了几分好脸色:“樾之先回吧,多叫几名侍卫守着,累了一日早些休息。”
何氏难得对她有这般和颜悦色的模样,姜樾之却只觉得可笑。
你荣耀时,沾染你好处的人,才会对你假以辞色。
她站在皇宫城门之下,那连绵的宫宇在黑夜中如同无尽的深渊,只零星挂着几盏宫灯。
盛夏,没由来的感到遍体生凉。
马车行来,原本应该需要等上一会的马车居然这么快就到了。
看来是听说是姜家大娘子的马车,各方都先放行了。
所以,当姜樾之掀开马车见到那个人时,只冷哼了一声。这些个下人,竟然连查也不查,就这样放行了她的车架。
姜樾之没有犹豫地上了马车:“你倒是认准了我的车,每每都上得这么痛快。”
柳时暮将头埋在膝盖之中,好像是睡熟了似的。
姜樾之坐在离他最远的地方,今儿她自个心绪也乱,不想再过问任何人的事了。
二人就这样沉默地坐着,一言不发。
“我什么也没找到,阿姊的痕迹……好似除了我脑海中的记忆之外,所有的一切已经消失在这个世上了。”
柳时暮原来没有睡着,只是独自无奈沉默着。
“所以,你就躲在我的马车里,若守卫抽查马车,你必死无疑。你抱着死志进宫,无功而返便选择这样懦弱的方式了结自个么?”
柳时暮没有抬头,只静静地听着,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
“你既然找死,能不能别牵连我,我同你只是萍水相逢,不想为了一个死人搭上自己。”
柳时暮听着她不含一点温度的话语,内心竟然毫无波澜。
“我不想死,所以我来找你了,我觉得,你会选择拉我一把。”
姜樾之闻言转头过去看他,正巧他也抬起头来,眼圈很红,眼睛却不肿。一点水汽都无,瞧着像是强忍泪水后留下的痕迹。
他不想让自己哭,眼泪从来不是用在这种事情上的。
他是小倌,以色侍人,眼泪是他的武器,是他获取怜悯的最好方式。
所以他对着姜樾之,流下今夜第一滴眼泪,顺着脸颊而下,滑入衣襟。随后如断了线的珍珠,连绵不绝,衬得那双眼越发可怜兮兮。
车帘被风吹开,月光洒入,他的半张脸溺在月色之中,朦朦胧胧,迷离惝恍。
姜樾之抬手为他拭去眼尾的泪珠:“柳时暮,我拉你一把,你也拉我一把,好不好?”
一股酸涩涌上鼻尖,今日所有的委屈好似放大几倍浮现心尖。
可她分明没有委屈啊,陛下盛誉,众人追捧。今日之后,她姜樾之将坐稳盛京第一贵女的宝座,谁敢同她争锋?
就连偏心的母亲,今日都对她和颜悦色。与她真正交好的,真心为她祝福,那些看不惯她的,再也不敢置喙她。
她,究竟在委屈什么?
是身处皇权之下的无奈,是一次又一次被人推上风口浪尖,却无法脱离。是被人同一件物品似的争夺谦让。是那一声声的,家族荣辱全系你身上。
柳时暮主动将脸贴上她的掌心,她的掌心很凉,不似这个时节该有的温度。
今夜,她一定很难熬。
他目光缱绻:“好,姜樾之,我拉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