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柳时暮微张着嘴,小梨花喵了一声朝他跑来,蹭在他的脚边。
姜樾之躲避着他的视线:“你这人出门怎么也不好好锁门,我一推就进来了。”
“我——”柳时暮不知该如何反应,他肖想许久的人居然堂而皇之立在他家锅炉前,不染尘埃的仙子,落入凡尘,可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你快离开,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说着上前去拉她。
姜樾之侧了侧身:“等等,别急。”
柳时暮这才低头看见面前那碗清亮的面,旁边伴着几颗绿色的青菜,面汤上浮着几颗青绿的葱,瞧着十分可口。
“这——”
姜樾之将他推出去:“还有两颗鸡蛋,你去外面等我。”
柳时暮站在院中,心如鼓擂。
不多时,姜樾之捧着一碗面从里头走出来。她用打湿的巾布包着,倒是不烫。
“长寿面,祝你生辰喜乐。”姜樾之道。
柳时暮抬眼看她,眼中有波光粼粼。
“你同我说要我等你,应该是想让我陪你过生辰吧?”
柳时暮讷讷点头:“我只想听你说一声生辰喜乐,再没有旁的妄想了。”
姜樾之扬了扬唇:“外头人多眼杂,一时间我也选不出送你的生辰礼。不过曾经听宫里的小太监说,生辰要吃长寿面。一时匆忙,只来得及准备这些。”
“够了,这些就够了。”
晚膳不过匆匆吃了一口,如今腹中已然饥肠辘辘,那碗面虽然清淡,但色香十分勾人。
柳时暮捧着碗,不舍得动筷。
“怎么不吃?我担心我手艺不好么,你放心,我比不得那些大厨,一碗小小的面应该不成问题。不过话说回来,你守着这样一座小院子,里头的东西倒是简陋。”
柳时暮解释:“我不常回家用膳,食材柴火也就几月送来一次。”
“难怪了。”
柳时暮夹了一口面放入口中,嘴边是抑制不住的笑。
姜樾之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小梨花慢悠悠走到二人中间,尾巴晃着晃着,就甜甜进入梦乡。
一碗面见底,连汤都喝得个干净。
姜樾之递上帕子,柳时暮接过,问道:“一路走来没见着你的马车?”
姜樾之心虚地垂眸,轻咳了一声:“时辰不早,家中人怕是会起疑,我让南星她们乘马车回去了。”
柳时暮瞳孔中闪过一丝错愕:“那你今夜……”
姜樾之四处看了看,语气轻松平常:“也不知柳小郎君这院子里有没有多余的客房,可以借我留宿一晚?”
柳时暮不敢想象这句话会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这还是那个严于律己,墨守成规的姜樾之么。
姜樾之见他犹豫,也觉着自己实在唐突,于是找补:“其实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去外头寻间客栈……”
“方便。”柳时暮立刻答道。
姜樾之对上他的目光,盈盈一笑,抬头望天感叹:“还好来得及,柳时暮……你许个愿望吧。”
“愿望?”柳时暮也抬头望天,“生辰许的愿望,会实现么?”
“会的。”姜樾之坚定道,“你试试看,我的愿望就实现了。”
柳时暮耳边发热,闭上了眼。
姜樾之借着月色打量他,夜里凉风袭来,将他鬓发吹起,颜如玉,形如松。
柳时暮睁眼,她双手托腮,眉眼柔和,一双杏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你今日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梦境被打破,姜樾之敛了笑意:“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以为我掩藏得够好了。”
柳时暮:“枝枝在我这里,大可不必隐藏,高兴的、愤懑的、难过的都告诉我吧。”
姜樾之眼珠一转,低声道:“枝枝也是你叫的。”语气没有责备,略带些娇嗔。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那些早就习以为常的苛责罢了。以前都是自己默默承受的,今夜却是不想再如此憋屈着过活了。”
总想着放肆一次,不顾高门贵女的体面,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眼底有几分脆弱,柳时暮敏锐地察觉到了。
他一开始接近她,自然做过一番调查,姜家上下十分宠爱这位大娘子。她也争气,面面俱到,在外人看起来好似无所不能,似乎是注定的凤命。
但是太子与当年梁王谋逆一事脱不了干系,长姊也是死在太子手中。因此,他才决定以身入局,让她先丢了心。也好叫太子尝尝夫妻离心的滋味。
可越接近她,越发现她与传言中不一样。她会惶恐,也并不是无所不能,说到底她才不过十六岁。
能周旋于世家贵族之间游刃有余,不是她与生俱来的本事。她苦心经营,不能行差踏错一步,否则家中会蒙羞,会以她为耻辱。
她比旁人更早慧,就要比旁人承受得更多,尽管这样所有人还是认为这是她应该承受的。
事到如今,他才发觉自己借用一个弱女子来报复太子是一件多么可笑的决定。
更可笑的是,在这一场局中,是他百般设计,千般套路,最先丢掉自己心的人,其实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