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笙不动如山:“你爱他么?”
她的背影闻言一颤,这个问题她从来不敢去想。
可就是因为她不敢去想,反而说明了答案,不是么?
“不爱,我视他为知己。”
秦笙闻言,忍不住发出嘲笑声,回荡在整个雅间。
“知己,哈哈哈,知己。”秦笙笑出了眼泪,“好一个知己。”
姜樾之沉默着,屏风后面那个身影也沉默了,短短两个字,说尽多少绝情和口是心非。
“你今日来找他,想同他说什么?”
“我……”这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
“他接客之后,便不配做您姜大娘子的知己了。还是,他日日留宿美人床榻,做尽卑躬屈膝讨好贵人的事,骨子里那份固执顽强荡然无存的时候,您就再也看不起他了,对么?”
“他从高处坠落,满身脏污的时候,倒不辱没尘埃二字了。”秦笙自嘲着,笑的是柳时暮,也是他自己。
他的首客是惠安公主,第二个,第三个,无数个已经再也记不起来了。他曾经也是众星捧月,谁都想摘下的高岭之花。而后变成路边的野花,仍人采撷。
一次沉沦,万劫不复。
“你回去吧,他不会见你的。”
秦笙将那好茶当做酒一般喝,一杯接着一杯,喝得人好似醉了。
姜樾之抬步就要离开,后头的人再次唤住了她:“我给你个机会。”
姜樾之悠悠回头,并不理解他的意思。
“你回去就知道了。”
姜樾之垂眸,踏出了雅间。
等人走远后,秦笙再次发出一声自嘲:“姜樾之啊姜樾之,你可一定要像你阿娘一样绝情,才对我公平啊。”
柳时暮从屏风后头走出,面无表情。
“如何,这个回答,你可满意了,非要整这一出,赔上自己,确定不会后悔?”
柳时暮坐在方才姜樾之的位置上,面对着他:“若是换我问你,你后悔吗?”
秦笙嬉笑的表情一凝:“不后悔。”嘴里吐出释然的话语,浑身放松下来。
柳时暮就着姜樾之用过的茶杯品茶,满口苦涩。
“我是个傻子,以为用这一招能逼她承认对我的心意。事实证明,我是错的,时暮……这是错的。”秦笙双眼恳切,浮跃着水光。
秦笙身为小倌,却爱上客人,这是大忌。爱上一个贵女,门庭显赫,高门追捧。他的爱注定是见不得人,不受待见的。
妄图摘月的人那么多,他又算得了什么。顶多是她对他那格外的青睐,却也抵不过家族的压迫。
秦笙不敢奢望别的,只想从她口中听到,承认自己动心的事实。
可他听到的,也是那一句:“我视你为知己,别的,是你不该妄想的。”
“但你不后悔。”柳时暮语气平静,“你不后悔,这就够了。”
秦笙怔怔地看着他,忽然,雅间内发出一阵大笑声。他好似疯了一般大笑。
“又是个傻子。”秦笙道。
柳时暮摩挲着杯壁,似乎是在轻揉美人的唇瓣:“世上傻子多了才有意思。若人人都是聪明人,只是规矩绳墨,顺因天命,未免太过乏味。”
秦笙伸手点着他:“你啊你,不撞南墙不回头,我等着你头破血流的样子。”
柳时暮举杯与他碰杯,其实他心中也是惴惴不安,只是一味的强压下来罢了。
“不过是世上多了一个不后悔的人罢了。”
杯壁相碰,声音清脆。
姜樾之走出茶肆,遥遥望了一眼青芜坊的方向。
柳时暮,你也在逼我。
南星见到她的身影,小跑而来:“娘子。”
姜樾之看着天色已然沉了下去,已经秋中,黑夜要比白日更长了。
今天是九月初六,青芜坊已经传出乐声,可见生意欣荣,于里头的人而言,又是个不眠的欢乐之夜。
“娘子,方才有人给奴婢送来了这个。”南星将锦盒递了过去。
姜樾之忽然想起秦笙最后那句话,手指微颤地打开锦盒。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银色面具,金色的纹路显得华贵奢靡,底下压着的是一份邀请函。姜樾之眼皮一跳,喉咙不自觉咽了咽。
在往下,是数十张百两银票,数额之大,就连南星都有些瞠目结舌。
“娘子……这。”
姜樾之将锦盒关了回去。
耳边又浮现出那句话:“你愿意放弃一切么?”
姜樾之嗤笑一声:“当真是把机会送到我手上了呢。”
全看她,会不会现身,会不会为了她所谓的知己,舍下功名利禄了。
“走吧,我们回府。”
南星疑问:“娘子不去见柳小郎君了么?”
“他在准备求元会,不会见我的。”
南星虽然年纪不大,但这句话的意思,她是明白的。
而且她也能看出娘子与柳小郎君之间彼此有情,可中间横贯太多人与事了,二人注定此生无缘了。
“好,娘子,我们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