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命侯爷到上书房觐见,还请侯爷立刻前去。”
一片荒芜。
江楼月在皇宫里住了几年,也没见过这样破的地方。积年的太监领路,也走得磕磕绊绊,换了旁人,肯定再推再拒。这位侯爷是长公主的独女,十二上战场,十七封侯,是前太女的伴读,和今上也是青梅的关系。这次不同,擅自放离掖幽庭的女奴,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可若是不答应,宣璟侯也不会让他们好过,不过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
“还有多久?”
“约莫三刻,侯爷。”
“一刻钟内到达。”
大人物的步子都迈得又大又快,他们也只能走得更快以便在前面领路,个个叫苦不迭。当沿途的宫殿越发破旧,景致越发荒凉,江楼月就知道,到地方了。
看门口的灰尘,宫人们应当有几年未曾来打扫了。大门破败,细看,还有几只蛀虫在啃食木头,锁跟没有没什么区别,破烂货一个,虚虚地挂在上面。江楼月在门前站定,敲了几下,没人应,一推,锁芯终于断了,整个锁掉在地上,落在刚化完雪的地上,闷闷地响。
“嗖。”
是羽箭的声音,直直往江楼月去。在它刺穿胸膛的前一秒,江楼月截住了它。宫里居然还有人会做这么标准的羽箭?江楼月把箭放到阳光下,揪着光看,剑杆削地均匀,箭头不尖,是会痛不会有伤痕的程度。箭尾的羽毛挑选的不算好,如果修剪地更好的话,以那个机关的精确,是可以把箭射入人的心脏的,可惜它歪了。
宫人惊魂不定的尖叫还在耳边,江楼月揉着眉心,注意到远处的一个身影,声音一凛:“谁在那里?”
“扑通”一声,院角落的那颗桃树后出来个人影。一小孩子,惨兮兮的,脸上有土,身上有泥,衣服还是寻常宫女的服饰,只有一双眼睛怯生生的往这看,这一看,就把江楼月的心给看化了。江楼月摆出一个和善的表情,慢慢走近:“你叫什么名字?”
“谢……谢念。”
胆子小,说话声音也小,怜爱之心更起,江楼月走到她身前,蹲下去正好跟她差不多高:“会写字吗?”
孩子没应声,从旁边拿了个树枝就开始写,一笔一划清楚得很,很正经的楷体,写完名字眨巴眼睛看江楼月,不说话。
“还会写别的字吗?”
点点头,在旁边写起了别的,江楼月看去,是李煜的词: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李煜,亡国之君,这样的词,江楼月总是带着轻蔑的眼神去看待,浑然不觉谢念已经写了一首又一首了。
“这个。”
江楼月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化雪的泥地泥泞不堪,这几个字却清晰可见,无一字删改,无一字要改。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你是个将军。”
“这个。”
谢念示意她看这个,只一句,江楼月便红了眼眶,声音颤抖:“这是谁教你的?”
“女官姐姐。”
谢念没来得及说,被一把抱进怀里,很暖和,把她身上浸透雪水的衣服都捂暖和了,然后她挣脱出来,问江楼月,你是谁?为什么要来这里。她想告诉她,这是个废弃的宫殿,他们说是冷宫,夏天蚊子天天盯着你咬,冬天风雪从破窗吹进来,住在这里很不好的,你不要来。有时候还有人来找茬,她没办法,做了那个机关,来的人好歹少点,没东西吃的时候,就出去帮人做工,这样能换点吃的,虽然大部分时候会赖账,不过没关系,给太监缝补衣物,帮宫女浣洗衣服都可以挣银子,有了银子,就可以在外出采买的人那换几本书度日。她喜欢看书,隐约记得幼时有个人会教自己读书,还有武功。她在这里五年了,从八岁到十三岁,也不记得自己生日,就把来这里的第一天定为了生日。
她该换一个生日了。
在她十三岁生日那天,她离开了这里,她叫它沸沸,她来的第一天,烟沸沸扬扬地飘往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