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罢,圣人唇角泛起凛冽的微笑,端起茶盏,戳了一口。
韦贵妃则彻底冷了面色,她语带嘲讽道:“顾三娘子,今日是有备而来啊。”
听出了上位者言语中的不满,一些命妇便也纷纷讥讽起来:“想不到竟有人胆大到这种程度,将威严宫城,当做勾栏。”
“是啊,臣妇方才都恍惚了,不是说好的百官子女献艺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教坊司寻的伶人呢。”
顾宝珠站在台上,低着头,耳朵红透,眼里也蓄了泪。
顾云亭此时疾步来到顾宝珠身边,拉着顾宝珠跪了下去:“圣人恕罪,臣教女无方。”
贺小茶云山雾罩,大家这是怎么了?为什么都在指责顾宝珠?她这节目很好啊,几乎是今天最好看的节目了。琴弹得好,人也美,衣服也好看,怎么就能扯到勾栏伶人了。
圣人笑意半敛,看了顾云亭一会儿,终是开了口:“起来吧,下不为例。”
“多谢圣人!”
顾云亭退回座位,顾宝珠也紧随其后。
顾宝珠经过张墨韵身边,不知为何,突然踉跄了一下,正当差点摔倒时,宋风来伸手扶住了她。
顾宝珠惊魂初定,湿着眼眶感激地看了宋风来一眼:“多谢。”
宋风来摇摇头,将自己座旁的披风裹在了顾宝珠身上,顾宝珠再也忍不住,眼角落了一滴泪下来。
贺小茶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同样的,她还听见张墨韵低声骂了一句:“衣着暴露,以色侍人,野种就是野种。”
贺小茶这才明白了,原是大家觉得顾宝珠衣着暴露,勾引了郎君们。
得知原委的贺小茶心里头很不舒服,她觉得大家这样想顾宝珠是很过分的。顾宝珠跟她差不多大,易地而处,要是旁人说她贺小茶是勾栏做派勾引别人,她非撕了那人的嘴不可。
贺小茶还在心里为顾宝珠鸣不平,便听圣人说道:“顾家还有一位娘子,今日来了吗?”
贺小茶没反应过来,坐在她两边的沈钦和荀书儿赶紧戳了戳她,李行隐也十分紧张地朝贺小茶看过来。
贺小茶猛然回了神:“啊?”
“圣人寻你,快起来答话。”荀书儿赶紧道。
“哦哦。”贺小茶仓皇起身,面对坐于高台的圣人,行了个十分不熟练堪称僵硬的肃拜礼:“顾……顾芳年,拜见……拜见圣人。”
周遭又传来嬉笑声,同许清唱诗的声音是一样的。
“起来吧。”圣人的声音倒是恢复了最初的和缓:“今日你没有才艺要献吗?”
“没有。”贺小茶脱口答道,但余光看到老爹搓起了头,便觉得自己这样回答似乎不太合适:“但是如果圣人想看,我也可以献。”
周遭嘲笑声更大了,顾云亭搓头搓得更勤,贺小茶的心也沉下去。
可圣人却露了真心的笑容:“哦?那孤倒是真的想看看了,你会什么?”
贺小茶认真想了想,低头正巧看见几案上的饭菜,福至心灵:“我会做菜!”
席间之人再也忍不住,爆发出哄堂笑声。
许清自诩是贺小茶的好朋友,一遍捂着肚皮一边笑着提醒她:“四娘子,君子远庖厨啊。”
嘲笑的人多了,贺小茶反倒生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孤勇:“君子是远庖厨,但是民以食为天啊。君子重要,但百姓更重要,圣人您说是吗?”
顾云亭从刚才就觉得自己的脖子一阵阵地发紧发疼,这是脑袋要离开身子的前兆,他这女儿还质问上圣人了,他刚想出言喝止,却听圣人开怀笑道:“说得不错,没有什么,比天下百姓更重要的了。”
韦贵妃也好奇:“四娘子,这做菜也可以拿到台面上,当做表演吗?”
贺小茶笑着点头:“可以的,我近来在家中给父兄做的就是这道菜——江南切鲙,不只好吃,而且好看。因为制作的过程需要用到厨肆里的各种刀具,动作快了,就像刀子跳起了胡旋舞,我跟着翠娘在渭南的时候,好些食客专门到我们酒肆的厨房看我做这道菜呢。”
说到这里,贺小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啊!圣人您可能不知道,我小时候走丢了,流落朔州,后来到了渭南,跟着养母经营了一家酒肆,翠娘就是我的养母。”
贺小茶一派天真赤诚,丝毫为这段经历感到自卑羞赧,李世民的笑容里不禁带了欣赏和慈爱:“所以,你要表演做江南切鲙?”
“嗯。”贺小茶应道,但又挠了挠头:“只是这道菜需要用活着的黑鱼,或者其他刺少的江鱼也可以,不知道宫里有没有。”
圣人看向一旁侍膳的宫人。
尚食局的奉御姑姑上前应道:“四娘子放心,您要的食材调料,宫里都是有的。”
话音落下,不消片刻,案台、案板、活鱼、刀具、调料一一被搬到台前。
贺小茶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暗暗鼓劲儿,接着便离开座位,走到了太极殿的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