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嘛,这个之后再说怎样?”宫治抬手,慢慢抚上宫乐微红的眼角,“先说说你想问什么?”
今早发生的事有些奇怪,宫乐她铺垫了那么久,也不可能是突发奇想。
宫乐抿了抿嘴,迟疑又犹豫,她看了他一会儿,“那阿治你……”
“嗯?”宫治表示洗耳恭听。
宫乐迟疑地说,“……是真的吗?”
声音轻轻地砸在了二楼地板上。
……嗯?
宫治愣了一会儿,大脑宕机,“我……难道还能是假的?”
“你这个表情,那应该是真的。”宫乐点了点头,“真是太好了。”
“你……我……不是,”宫治语塞。
他深吸一口气,深觉槽多无口,“你要问的是这个?——怎么做到的,搞笑悬疑惊悚剧?这要素未免也太多了吧?……我还以为你要问什么天大的事,就这?你干脆去说相声算了,你……”
宫乐严肃地打断他,“这很重要。”
他从没见过宫乐如此坚定的眼神。
宫治气结。他看着宫乐也缓过神来了,便顺驴滑坡道,“行……既然你这样说。去把鞋和外套穿上——外套阿侑应该帮你拿出来了。”边往楼下走边叮嘱。
“他人呢——阿侑?”宫治偏头,扬声。
“沙发上,自己穿。”宫侑含糊又懒洋洋的声音从洗漱间传来,间或洗漱水流声,大概在刷牙。
宫乐定睛看去,果然,小沙发上正搭着一件羊绒外套,灰白色,绒毛长长的,看起来很柔软。
“去吧,记得穿鞋。”宫治说。
宫乐一回头,就只能看见楼梯间隙的灰头发了。
二楼又安静下来了。
(四)
宫乐穿好外套,开始慢吞吞地穿鞋。
冻得泛白的脚趾被裹进了暖烘烘的绒毛里,僵硬的皮肤就这样慢慢被舒缓、放松。像是被浸泡在热水里。
但由于过于绷紧,脚放在柔毛拖鞋里时——舒展开来时,总有种撕开表层皮肤般的疼痛。
宫乐僵在那里。
……这是,正常现象吗?
……还是有针在里面?
宫治已经下楼了,扬声问她早餐打算吃什么因为时间来不及可能只有面条面包之类……宫乐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什么,面条、面包?好像都不是,她为自己脚上的疼痛冷汗淋漓。
宫治的声音、厨房开火……声音全部都像是远在云端,飘渺虚无地仿若仙境,只有这如寒冰般的疼痛是触手可及的。
宫乐的额角开始冒出冷汗。
像是踩在无数根钢针上,泛着白光的尖锐钢针一个接着一个刺穿鞋底、脚底、脚背。
密密麻麻的针头刺出密密麻麻的窟窿,密密麻麻的窟窿流出密密麻麻的鲜血……全是血,全部都是血!她的脚没了!融化了!变成血水,流淌着,从二楼一路流到一楼,像是瀑布一样……像瀑布一样!
啊!她想嘶吼,然而眼睛却惊恐地睁大了——她发不出声音。
刹时,宫乐如坠冰窖。
……是幻觉吗?
整个二楼空无一人,幽冷的风吹着,走廊深处,彷佛有个女人……有吗?有吧。她黑漆漆的长发披散着,四肢并用,正缓慢地向宫乐爬来。
宫乐肩膀上的痛,开始一点一点地蔓延到整个后背。
自己整个后背的血管好像都在被粗暴地挑出来,血液从血管里被挤出来……对,挤出来,淋上自己的血,然后,然后……就不冷了。
她癫狂地想到。
不冷了、不冷了,热……宫乐觉得自己要融化了,要变成一滩血水。
而那个女人、那只鬼,也越来越快了,越来越近了……好像还笑了。
宫乐恍然。
……怎么,她也想要……喝宫乐的血吗?
……宫乐
……宫乐
“宫乐!——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是宫侑烦躁不耐的声音。
“嘭”、“喀拉”——朦胧的玻璃被打碎了。
万事万物好像一下子找到了空隙。
楼下炉火咕噜咕噜、窗外鸟鸣叽喳叽喳……棕黄色的地板、蓝灰色的沙发、黄色的头发——颜色、人、家具。
脚没有变成血水,肩膀不痛……她没有融化。
宫乐几乎要哭出来。
一种轻飘飘的庆幸感和幸福感攫取了她的所有感官,不断吞咽着口水,喘着粗气。
宫侑眼疾手快,牢牢抓住宫乐手臂,避免她跌倒。
“还OK?”他问。
宫乐像是溺水者抱住最后一块浮木一样——死死抓住宫侑的动作僵了一瞬,她缓缓松开了手。
“阿侑,”宫乐开口,黑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间明暗不定。
宫侑单挑眉,表情有些微妙,“嗯哼?”
宫乐像是下定了什么不得了的决心,“无论之后发生了什么,”
“……你以后要是因为性格太烂嘴太贱被赶出球队,我保证——我一定会接济你的。”
“……”宫侑一时无言以对。
他额上青筋隐隐跳动,“其他的我就不说了……但你这个脾气,究竟哪来的脸说我?”
“阿治和三衣作证——我脾气好得很。”宫乐小喘着气,边回嘴边慢慢下楼。
“喂!阿治就算了,后面那个算什么?”宫侑跟着她下楼。
(五)
偶发性幻觉而已。
我虽自认正常,无病无灾,问心无愧,觉得自己出院是理所应当,但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妈妈也是这样认为的,我就更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所以不需要让任何人知道,包括他们。
至于虚假和真实……我当然分得清,这就更不劳别人费心了。
只是,我的药好像被人换了?——这个……也是幻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