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稻高!大胆启用新人为我们献上了一场无比精彩、堪称炫技的排球赛事!力与美的恰当融合,在半空中钩织出完美弧线……默契至极的配合,难以想象这才是他们第一次代表稻高出征……江山代代有人出,他们的未来注定闪耀!”
真是一点都不给人留面子啊,胜川高中的学生还趴在地上呢。
宫乐坐在满是欢呼声的人声,出神地想着。
这解说员……是新手吗……还是稻高为了宣传,私下里给他塞钱了或者跑了关系,不然一个成熟的解说员……看了那么多场比赛,仅仅是一场高中生排球赛,怎么就会激动成这个样子……
这想法甫一出来她就一惊,简直像是被什么突然出现的天外之物吓到了似的。
整颗心脏都冰冰凉凉的,像是在暑热逼人的夏日迎头撞上一盆冷水,冷得她发颤发抖,后颈一凉,她却清醒了。
……她到底,在想什么东西?
宫乐有一瞬间的失神。
人啊,声啊,物啊什么的,好像一下子飘远了。朦胧了,耳朵又闷又涨,不适、刺痛,像是隔着玻璃在听人说话。
拥挤闷热的人群里,宫乐缓慢地眨了眨眼,无意识望着巨大的荧光屏。
在十几个衣着黑色运动服的少年里,她一眼就能认出他们——宫乐眼睛微微睁大,像是为了看得更清楚似的——他们微微喘着气,还笑着偏头耳语几句,然后列着队,转身,朝稻高啦啦队所在的席位,弓腰……
“斯拉”。宫乐听见了轻微的电流声——大概现在除了她没人听得见这个,因为实在太小声了,与其说听见,倒不如说这是宫乐自己脑补的幻觉。
大荧屏熄了,上面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比赛也结束了。
他们之后应该还有采访。
宫乐突然觉得很累,很疲惫,手脚发冷,头重脚轻。特别是耳朵,发热,但又闷又涨。
但她还是吃力地跟着人群起身离场,无力挣扎仿若沉在泥地里的状态总会让她想起某些糟糕的记忆——她有时候真想把脑子切一半,把糟糕的想法和记忆全部都挤在一处,切下来、扔掉。
顺着人潮,宫乐慢慢往前走。
路过席位,观众席出口,走廊,走廊尽头是出口,边上有个垃圾桶……把那些恶心的想法和记忆切下来、扔进去,她宫乐说不定也就干净了,她想。
“那个……你好。”走廊上,有人从后面拦住了她。
是个高大的少年,表情局促羞涩,穿着运动服,大概也是打排球的。
“……你好。”宫乐身体不舒服,语气难免不耐,“有事吗?”
“呃,没、没什么……”少年的表情更加局促了,挠挠头。
他明显不是那种擅长交际的人,宫乐语气冷淡又不耐,他说话就难免更吞吐。
宫乐越发不耐,她耳朵又开始疼——疼得简直就像是有什么小型猛兽趴在她肩膀上一口一口地吃下她的耳朵一样。
胃也开始不舒服。
“那么失陪。”宫乐连礼节性的颔首示意都不想做,就想侧身离开。
少年明显愣住了。
“不,那个同学、不对,小姐,呃,女士?……”他急忙地开口,碍于宫乐气质的矛盾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眼看宫乐就要离开这条走廊了,少年不管不顾地大步上前,看着隐隐好像要爆发的宫乐,表情小心又焦急,“我不是坏人的,只是……同学,你的耳朵真的没事吗?”他终于把话说完整了。
少年担忧地看着宫乐。
……耳朵?
宫乐濒临爆发的情绪一下子凝在哪儿,她愣住了。
……耳朵?
……她的耳朵怎么了?
“流了好多血。”少年好像知道宫乐想问什么似的,示意宫乐侧头。
宫乐怔怔地侧头,肩膀上,几滴暗红色的血,凝在衣物,已经干了很久了。
耳朵的不适终于被粗心的主人关注到了。
……原来那些刺痛都不是幻觉啊。
宫乐久违地头晕目眩。
“同学同学,你还好吗?”少年的声音朦朦胧胧的。
“……什么?”宫乐听见自己问他。
“手机,包里的手机,”少年的声音有些焦急,“同学,你手机响了。”
光和影都模糊,人和声都凌乱,世界都在翻转。
宫乐不记得自己怎么拿出手机的,只记得手机的金属外壳攥在手心,是如此熟悉的冰凉。
……是宫侑的电话。
猛得,宫乐好像让人闷头狠狠打了一下,她的眼睛突然开始发热,有了泪意。
“同学!”一声惊呼。
天旋地转间,宫乐手脚无力,跌倒在地上,震动的手机也跟着滑落。
(十三)
什么幻觉呢……
……这是幻觉吗?
不会有人比我更痛恨自己的身上的病,也不会有人比我更爱惜自己的身体。
然而、然而,如果这场耳鸣真的不是熟悉的、因外界刺激而产生的幻觉,而是另外一种疾病……我不会因为疾病开心,不会因为自我欺骗愉悦,但我起码会松一口气。
我的心地并非卑劣肮脏到如此地步。
我并非恶毒的寄生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