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锣打鼓,唢呐喧天,百轿齐抬。漓都天晓,上次这般热闹还是在数月前,西北军凯旋时。
苏褚被这恼人的声音吵醒,若不是睡眼朦胧中看到的是一幅张灯结彩的景象,听这曲风还误以为是谁家在办着丧仪。
“这是在哪?”她昏昏沉沉的,全身使不上力气,喉咙也干哑地发不出声音来。
“顺时懿德,明宗新后,普天一百零八轿,轿轿撞笼,佳偶长荣。”
新后?不是在嗤平吗?怎么眼下就要嫁给小皇帝了?撞...荣...是什么?她听得不是很清楚,只不过还未等她有反应的机会,随着城楼高墙上礼官的一声高喊:“起——”苏褚所处之地便随之晃动起来,满街花轿像蓄谋已久般向她冲撞而来。
一下,两下,三下... ...疼痛让她瞬间清醒,这分明是漓军用来收押俘虏的囚笼,熟悉的荆条布满每一根木头,只是这一次,为什么是自己被关在其中?
九下,十下,十一下... ...你们在干什么!胥玄!江月!苏褚想要呼救,从她嘴中冒出的却只有:“啊啊——唔唔——”模糊不清的声音,这时她才从惊慌中发现自己的唇齿口腔之间少了什么东西,是舌头。
遍布七里长街的花轿,每一架都兴致勃勃地参与其中,苏褚表现得越是激动,那些抬轿人越是卖力的起劲儿,仿佛那无助的嘶喊也是这庆典乐曲中的一环。
身单力薄的她在宽敞的牢笼中被撞得颠来倒去,由于找不到身体的支撑点,有好几次荆刺都险些划过她的眼睛。
最开始的时候,她还竭力反抗,想让沉浸在热闹氛围中的百姓认出他们正在欺辱的对象是那位战功赫赫的漓朝功臣。
也许是被折腾累了,也许是她突然意识到满城百姓不曾见过女将军的面容,也许是凌乱的金丝滑落至眼前让她察觉到自己肤色毛发的异常,她茫然若迷地被送至宫门之前,直至抬头望见身着凤冠霞披的肖萧依偎在朱祤怀里,那一脸高傲的神情。
宫墙上,肖萧撒娇似的揪着朱祤的前襟,小幅度地来回扯了几分,朱祤不好推就地向满城宣告:“胥将军远征嗤平,擒获金发妖女,朕今日大婚,天下得赦,这玩意便赐予卿了。”
百姓们听到这份宣旨,闹得越发过火,像是舍不得将这份“祥瑞”拱手相让,本已经停下的牢笼又淹没在了百轿之中,这一次,他们撞得更加用力了。
等苏褚完全清醒过来,已经回到了进城那日修养的床榻上,她浑身被刺得通红,有一些细小的毛刺嵌在了肉里,胥玄正拿着针帮她一点一点地挑出来。
苏褚受惊般地朝床榻内侧缩了缩了,泪眼瞠瞠地盯着不以为意,动作未停,尚未开口的他。
直至屋外天色微亮,婢女前来逐个熄灭了蜡烛,胥玄才将手中的针擦了擦让她们一道带了下去。
见胥玄仍然没有作出解释,苏褚不想再沉默下去了,她想要表达愤怒,想要质问原由,可她发出的只有惊不起波澜的:“呃——呃——”。
她瑟瑟发抖中又带有几分滑稽的吼叫正中了胥玄的下怀,他沉浸在这声音中,以上位者的心态,轻抬下巴带着几分讥笑地观摩着眼前的玩物,像是在看一只着急乱叫的狗。
就这样,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苏褚从未被允许迈出过这个房间,她像只被圈养在舒适环境中的宠物般,每日被逼进食时,胥玄才会来看她叫唤几声。
待到她满身的伤痕愈合后,一连几个月里都被胥玄当成稀罕物件,牵着去拉拢各地的权臣贵族,那也是她得知外界信息的唯一途径。
“胥将军现在可是圣上眼前的大红人啊,据说您和皇后娘娘的关系也非比寻常,以后这漓朝岂不在大人翻云覆雨只手间。”说这话的是北方一代的富绅甄家财,其商号遍布漓朝北部,资产高达千余万两白银,早年战时趁朝廷左支右绌,便靠捐买获了个员外郎的官称。
“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不过是平白捡了苏将军的功劳,她与那西北军才是真大义,可惜都牺牲在了嗤平。”胥玄一边黯然神伤,一边抚摸着趴在身旁的金发苏褚。
“是的是的,苏将军那可是为国为民的巾帼英雄。哎哟,这金发小娘,老早去南边谈生意时还以为人家吹牛呢,没想到真有这等货色。就是你这玩意也没个动静,我养只雀儿还知道叫两声呢,实在是无趣。”甄员外的注意立刻被吸引,不安分地揉搓着手,想要上前抚摸一番。
“哎,让家里宠坏了,一天到晚心高气傲的,吃个饭还要人哄着,你看这不是会出声吗。”胥玄捏住苏褚的下颚,将一碗酒给她灌了下去,苏褚被呛得连咳了好些声。
“将军要是嫌麻烦,不如让给我,保准让她洗心革面,被治得服服帖帖的。”那员外的心思是半分也不想藏了。
“啧,这要不是御赐的,可不就送给员外了。索性今日劳烦先帮我调教着,咱日后多走动,这一来二往的还怕教不好吗?”胥玄周旋道,随后在甄员外爽快的应答声下让出屋子,挪去了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