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余光停在身前严肃的姑娘身上,心尖像是在不经意间挑起一团糖浆。
原来姜姑娘,是想嫁他了。
余怀之垂眸,整个人沉浸在幸福的世界。
“人见完了。”商华朝姜恩生手上扬扬下巴,“酒拿来吧!”
说着,他伸出右手。
右手没过牢门,一副等着被人伺候的架势,等着姜恩生递进去。
看他吊儿郎当,半点悔悟的样子都没有,姜恩生憋在心口的一团气越攒越大。
她手一松,酒壶从牢门的木板缝隙荡了进去,掉在商华脚边。
商华拧开酒壶盖子,仰头咕咚咕咚喝两大口,“果真是烈酒!”他嘶溜一下,抬手擦掉嘴角流出来的酒水。
“你腿你怎么了?”商华挑眉,目光从姜恩生膝盖扫过,“方才走过来的时候,看着不太对劲。”
姜恩生直直盯着他不说话。
商华不再自讨没趣,仰头咕咚咕咚喝酒。
“本想打算问一句什么时候行刑,”
喝光酒壶的最后一滴,商华不悦地皱了下眉头,似乎不大尽兴,“看来不用问了。”
“你不是很会跑吗?”姜恩生问他,“怎么,几扇木头板子就能把你困在这里?”
商华忽然大笑起来,“可惜了!”
他闭上眼睛,像是在感受什么,过了很久才睁开眼。
商华举起空酒壶,“为什么没有感觉?”
“你想要什么感觉?”姜恩生问。
商华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他眼底闪过诧异,“这不是毒酒?”
“你不觉得一壶毒酒,太便宜你了么?”余怀之开口道。
商华嘴角勾着冷漠,眼里的三分怒气被七分疲惫压倒。他望着酒壶,眼里脸上、甚至心里,全都是不甘心。
他就像一枚棋子,从开局到胜负已分,他每走一步都用尽了全力。
他以为只要他强大到没有对手,就会破局。殊不知,棋子终究只是一颗棋子,从一开始他的命脉就掌握在别人手上,他的命途的终点只有一个,那就是被人丢弃的“弃”。
“羞辱我?”
商华微眯着眼,直盯着余怀之。
姜恩生说:“赵世怡怀了你的孩子。”
商华漫不经心挑了下眉,“所以呢?跟我有什么关系?”他缓缓站起身来,朝着姜恩生面前走去,“今日你叫她来,不会是想学什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把戏吧?”
商华冷哼一声,目不转睛注视着姜恩生,“她怀不怀孩子,怀的谁的孩子,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但若要说你怀了我的孩子,那我倒是可以考虑,要不要全盘托出,或者告诉你们,你们想知道的东西。”
余怀之大步上前,一把攥住商华衣襟。
“王八蛋!”
余怀之额头青筋暴起。
商华笑得放肆荡漾,他蛮不在乎的模样就像是一条在泥泞中翻腾的鲶鱼。
“你们来这一趟,无非就是想从我嘴里撬出点什么赵仲恒没有交代的东西。”商华冷笑一声,“休想!”
“冥顽不灵!”
姜恩生扭头就走。
“我活着还有机会看到你嫁给他吗?”
商华冲姜恩生背影大声喊道。
喊完,他又不甘心地看了眼余怀之。
商华干笑两声,继续扯着嗓子大声道:“将来我若真被砍了头,你会不会为我缝补尸体?!”
过道早已不见姜恩生身影,回音回荡在耳畔,格外凄凉。
余怀之脸颊不知何时染上几分怒气,商华瞧见了,嘴角又露出那抹熟悉的讥笑。
商华笑得身体发颤,“她亲手缝补我的尸体……”他的手划过自己脖颈,“这里将会被她合二为一,想想倒也挺期待。”
“没有皇上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你。”余怀之目光炯炯看着他,“她不光给你带了壶酒,还让赵世怡来看你。”
“你好自为之!”
余怀之拂袖,大步离开。
商华脑门一阵发懵。
他怔怔望着面前的牢门,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用力拍了一下,他四肢像失了魂魄,软得使不上劲,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触碰到脑门。
额头光洁没有疤痕,可他却头痛欲裂的厉害,那股邪气像是藏在身体里,不知触碰到了什么,撕裂感遏制住他的喉咙,他快要不能呼吸。
若真是毒酒,直接拿了他的命,他倒也真真舒坦一回。
可并非如此,他清晰的知道,自己不是要死了,是痛苦在折磨着他。
痛不欲生,原是这种感觉。
商华倒在地上,不停地打滚,他用头去撞牢门,撞墙,甚至撞地,不料引来狱卒,他们直接把他架在了刑具旁。
四处弥漫着酸腥,恶心的他快要吐出来。
恍惚间,他感觉到身旁吹来一股寒冷的风。
风把他带到了有雪的地方,有落日,有冰晶,还有……糖葫芦。
耳边是孩童被揍时候的闷哼,那个孩童是他;墙角有一位举着糖葫芦的小姑娘,小姑娘冲他一顿比划,那用力的模样恨不得冲过来把打他的壮汉揍扁,那个小姑娘,叫姜恩生。
她叫姜恩生,是菜市场胡同里姓姜的二皮匠的女儿。
姜…恩…生……
你的名字这好听。
这是他长大后第一次知道她名字时候说的话。
一抹冰凉顺着眼角悄无声息滑落,冲散了后背烙铁的滚烫。
商华闭着眼,微张着嘴,幻想自己还在美好梦里。
若有下辈子,我再不想遇见你!
如果不会遇见你,我就能怀的彻彻底底,而不是被你那半刻钟也得不到的温情折磨,叫我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