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
扭曲。虚幻。重叠。视网膜里跳跃的白点。
“查尔斯……”
漩涡。水流。眩晕。呼吸沉重。
“……你是死了吗?”
香薰。卫生纸。马桶盖。一张英法双语标语:便后请冲水。
“再不吭声我就要冲进来捞你咯!”
“我没死!”伴随悲凉的呼喊与胃部剧烈的痉挛,我终于,终于成功吐了出来。
糟糕的2024年1月1日上午10点30分,糟糕的法国北部,糟糕的里尔国际传送站,糟糕的飘满水蜜桃香薰的卫生间。甜腻气味为七荤八素的消化系统雪上加霜,最终成功激发呕吐中枢。唯一不那么糟糕的是,我坚持到了卫生间,不像有些乘客那样吐在自己的手提包里。
传送门,大型交通工具,依托工业化的基建和专业魔法师的法术支持,仅需数分钟甚至数秒钟便能将一个人甩向千里之外。快捷的代价是高昂的交通费用和对肠胃的极端挑战。此时此刻,它已将我们从大不列颠岛甩向欧洲大陆。遇到陌生人记得说“Bonjour”。
拖着摇摇晃晃的身体走出男厕所,迎面而来的是天南海北的语言口音,种族国籍各异的人士,以及双手交叉的阿比盖尔·沃尔夫。她为远行换上短款羽绒服以及加绒阔腿裤,还缠上一条暗红色领巾,神情过分愉悦。
“你不是魔法师吗?我还以为你早就习惯这些嗖嗖嗖的魔法了。”她比划“嗖嗖嗖”的手势。
她真是健康得无与伦比。很少有人首次搭乘传送门还能如此生龙活虎……如此幸灾乐祸。
我不想说话。她摊开双手,继续给予重创:“算了,还是来聊聊你死而复生的好朋友的事儿吧!……查尔斯?怎么又跑回去了!”
呕——
六天前的12月26号,圣诞节的后一天。在人鱼酒吧的客房醒来,枕着黑狼毛茸茸的尾巴,伴随强烈的宿醉头疼,送走心满意足的爸爸。低下头,他带来的圣诞贺卡堆到我的脚踝。
整理这些贺卡颇费时间,我坐在地板上一封封拆开信函或丝带,阿比盖尔则趴在旁边悠闲地摇晃尾巴。那一刻,最值得纠结与深思之事还只是狼女先前突如其来的亲吻(不必要的性缘关系很耽误行程)。但问一头大黑狼“你为什么吻我?”,得到的回应只会是“呜噜噜”。
接着一张贺卡从我手中摔落。红底白边,朴实无华,它轻轻摊开在地上,露出字迹:
【圣诞快乐,查理!】
【我们好久不见,如果你在可爱的新年第一天有空,能否和我见一面呢?希望这只是一场朋友间的见面。】
【我会在法国北部省的旧孔代圣哀教堂等你一整天!】
【你永远的朋友文森特·伯德】
室外微风,云朵笼罩天际。传送站外的异国他乡视野开阔,路边的广告牌高高架起,鲜艳的海报用英语和法语欢迎外地游客。出租车与巴士接力将他们送往目的地,期待这些人从大把旅游资金里掏出诱人的小费。
旅行箱塞进租来的SUV的后备箱,我坐上副驾驶:“毫无疑问,这是个极为恶劣的恶作剧,尽管贺卡上的笔迹和文森特本人的一模一样。”
“毫无疑问,你被这张贺卡吓得好几天魂不守舍乃至于千里迢迢跑来法国大陆一探究竟,”阿比盖尔刻薄地夸大事实,“坐稳了,别吐在车里!”
从里尔国际传送站到北部省的市镇“旧孔代”之间是60多公里的路程。由于前路未知,阿比盖尔提议租车自驾前往(“你现在买一辆也行”),还自告奋勇出任司机。事实表明,坐上她的副驾驶是我戴上木戒后人生的第二大错误。
“停、停车!”离旧孔代还有40分钟车程,我虚弱的呐喊终于传入司机耳中。车甫一停,我翻出车门,在路边干呕。
“第几次了?你的肠胃超差的。”
“和我的肠胃没关系,”我捂着嘴,“没、没人在追杀我们,这也不是赛车比赛!你真的有驾照吗?”
“你觉得呢,”我就不该问一头野兽这种问题,疯狂司机回答,“我的驾照和护照都是找人伪造的。”
时间是11点26分,公路旁有一家麦当劳,金色M字熠熠生辉,显得像避难所般亲切。我们决定稍作休息、解决午餐并整理现有信息。我吃了两口双人套餐里的法式沙拉,清了清嗓子:“正如之前所言,贺卡是个极为恶劣的恶作剧,有人假冒文森特·伯德的身份,将我们引到旧孔代。现在的问题是,纠结是谁在假冒?为什么是旧孔代?这是个只有一万多人的小市镇,连维基百科都没有多少介绍。”
“是将‘你’引到旧孔代,”阿比盖尔一口消灭半个Le CBO汉堡,“写贺卡的一看就对你很熟悉。”
“也对文森特很熟悉,这个人能完全还原他的笔迹和语气。在……以前,他就很喜欢用‘可爱’形容节日。”
“我倒是想问为什么你就笃定不是文森特?死而复生、鬼魂作祟——这些可能呢?”
此时仿佛有一根法棍在猛戳我的胃囊。咽下一口苏打水我才有力气继续说:“因为他们的灵魂都在事故里湮灭了。调查组尝试过通灵降灵等亡灵手段,回应的只有死寂和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