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祝乔仪没听到,只见梁盈的视线微微敛起,顿了顿说:“那我一会儿过来接你,别乱跑。”
电话掐断,手机放回到原位。
祝乔仪没敢看,没感泄露自己的情绪,若无其事撂梁盈一眼,转念想这人怎么这样了。
“坐。”梁盈眼神情绪依旧。
空气流动得很慢,又稠又黏,祝乔仪站在那里像是一尊雕塑,喉咙里涌着酸水,也不说话看着她。梁盈能看出来,她的神色仿佛是将一腔热枕浇灭,眼里所剩的一点遗憾都宛如火烧灯草,瞬间化成灰烬。
这是,误会了......
梁盈马上解释说:“她丢钥匙了,叫了个开锁的,我过去看看。”
祝乔仪脚顿了顿,极其自然地撂了桌上的手机一眼。
她抿出一个笑:“不用跟我解释的,我们的事都已经过去了。”
话罢,她转身走。
身后的有脚步声,梁盈的声音随即而来。
“这么晚了,我送你。”
听着尾音一落,祝乔仪的步子也跟着停下,还没有反应,后背忽然被撞了一下,力道不重,她的脚惯性失衡往前扑,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往回带。
祝乔仪就这样撞回梁盈怀里,脚步往后踉跄两步,本能抓着梁盈的手臂保持平衡,她当时想都没想,稳住后,立马推开梁盈,眉心微微往里走,气势是凶的,目光笔直地看过去。
“你干嘛呀?”祝乔仪声音有点恼。
梁盈被她的力道推得往后节节后退,后腰没有防备的撞在桌角,巨大的撞击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冷汗直冒。
这声音,祝乔仪听到了,她如刀刃的目光收了收。
梁盈见她红了眼眶,明显眉间有一丝慌乱,顾不着自己腰上的伤,先是想是不是她撞疼祝乔仪了?
当下第一反应马上说对不起。
祝乔仪当时忍着眉间的酸楚,指甲抠进了掌心,浑然不觉的疼。
医馆的门口挂着一盏灯,灯光幽幽泛黄,照亮方寸之地。
祝乔仪的半边脸被光照得情绪尽显,鼻尖的呼吸温热,心里跟蚂蚁撕咬一般难受得厉害。
“你对不起我的地方多了。”她想说的话这时候说了出来,声音在抖,又故作镇静,而后转眸看向梁盈。
梁盈忍着疼,声音有点哑了。
这个问题在祝乔仪听来,似乎不是指的刚刚,而是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这么多年过去,其实那些事情根本忘不了,甚至说已经根深蒂固,它不同于谈了一场简单的恋爱。
只不过后来啊,回忆谈的比恋爱还久,那段感情像是刚刚萌芽就被扼杀,又像是她们太过年轻经不住现实磨合,但不过坚持不下去的。
从来都不是她,是梁盈。
所以她没气,也不值得去生气。
她对梁盈没有旧情、没有思念、更没有放不下。先放手的人都不怀念,她凭什么要念念不忘。
她的人生里又不是只有爱情。
其实就在刚刚靠近的那瞬间,她积攒多年的委屈悉数涌出来,温和的风顺着窗缝隙灌进来,很是割眼球,没有垂眸,眼角红了。
是的,到现在她才发现,她躲的一直不是梁盈,是她自己这份委屈。
再次缓过来时,祝乔仪吸一口气。
梁盈说:“这条巷子很黑,没有灯。”
“你可能不知道,我现在不怕黑。”
祝乔仪声音停顿住。
梁盈看着她,后腰的疼痛仍旧没减,额头起了一层薄汗,祝乔仪自动脑补故事的能力还是很强,她慢慢稳着呼吸,说:“我现在知道了。”
“你不用跟我解释你们的关系。”祝乔仪快速接上她的话,停下两三秒后,她在短短几句话里占上风,也有了宣泄委屈的勇气,忽然间她嗤笑,“为什么你对所有人都一个样?”
当祝乔仪坦荡说破戳穿,梁盈眸子才低了低,纯粹是下意识地反应。
当一场对峙中,有人占据上风,那这股风便会越刮越大,整片荒原无一幸免,皆是一片残败。
祝乔仪在梁盈的眼睛里看到了些什么,那一刻忽然心脏一酸,快速拟好的腹稿被浸了个干净。
“你觉得是一样吗?”梁盈眼眸渐渐红了。
她沉着气,呼吸变缓,要是真一样,她就不会在很多个瞬间丢失理智了。
祝乔仪没有再继续争执,转头出了门,再说下去,就显得她才是放不下的那一个了,她希望自己是潇洒大方的,活得就跟网络人设一样,不拧巴,自然初恋也是时间久了,散了就忘了。
她的背影是做到了,干净洒脱,将庭院微弱的灯光抛之身后,跨大步子,欲盖弥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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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两天,祝乔仪没有出门。
自打她在四季茶楼逛了一圈以后,桉阳的好多亲戚都知道她回来的消息,准确来说是从梁盈那儿离开后,刚到家就发现姑妈大晚上全来了。
一张口就是大嗓门:“有人说乔仪回来了,我就说来看看,还真是啊。”
祝乔仪乖巧地挨个叫人,抿着笑也不接话。
随即而来的就是连续两天都有人上门拜访,拿了些土特产,依旧是要签名或者合影,然后聊聊最近拍戏的情况。
之前搭了个老戏骨,家喻户晓的国家级演员亲戚们都认识。
自然聊天里就想听听她讲在剧组的事儿。
祝乔仪也做好了准备大家问她怎么自己回来,没有团队的人跟着。
她三两句话敷衍过去。
当然,没有用,出了这个门,大家还是会去猜,等传到街尾已经不知道变成什么了。
祝乔仪调整着情绪钻进了卧室。
前脚刚进来,后脚祝母亲就来了,手里提着一包东西。
门一关,小声说:“都走了,你要嫌烦,明天上奶奶那儿住,奶奶最近在参加老年协会的舞蹈赛。”
“嗯。”祝乔仪随便答了答。
“今天有个小姑娘送过来的东西,给你的,我还没打开看,你看看是什么。”
祝乔仪的情绪片刻缓解。
“我看看。”
东西搁桌面,外壳是一个牛皮纸袋,里边是礼盒封好的。
灯光昏暗,她只看到了礼盒外的烫金logo是中医馆的招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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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盈撞伤了腰,她看不到背后的淤青.
拿了损伤药回家。
家并不远,就在巷子的小道里左拐,穿进去唯一一栋老房子。
在高中时这这栋老房子住着五户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搬走了两户。
大家买了新房不住这儿了,只剩下奶奶麻将搭子一块儿住着。
梁盈在楼道里还撞见了打麻将刚回来的婶子,打包了烧烤,香味飘在楼道里。
碰巧的是奶奶今天表演顺利,拿了奖杯,一个水晶多边形的奖杯,底座是猪肝色。
她一进门就看到老太太穿着花色衬衫,盘好的卷发还残留着亮片,像个小孩拿着奖杯炫耀。
“看看这是几等奖?”奶奶在她旁边转了一圈,脸上笑咧咧的。
梁盈扶着腰跟着笑:“我看看。”
市里老年舞蹈赛一等奖。
“很棒啊,怎么没去庆祝?”梁盈把奖杯还给奶奶,往沙发边上去。
“好东西要先回来跟你分享嘛,明天你绣奶奶办席,女儿结婚,你得跟我一块儿去。”奶奶小心地把奖杯放在柜台上,转头之际发现梁盈走路不对,眉间的褶皱忽然压得更深了。
梁盈撑着扶手坐下来:“店里忙,而且过两天还要去一趟市区拿货,好几味药材空了。”
“你今天走路怎么回事?”梁奶奶走近。
看到梁盈放在茶几上的药。
“不小心撞到了,帮我擦一下药。”梁盈拿了个抱枕,侧着身子解开外套扣子。
“怎么撞的?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嘛,那就不去市里拿货了嘛,让童彤去。”梁奶奶一边说一边掀开她的衣裳,附身拿老花镜戴上。
后腰被撞的地方青了一块。
“有没有伤到骨头?都青了。”
奶奶把药喷到手心里,揉了揉掌心贴上梁盈后腰。
梁盈清楚自己的伤,没伤到骨头,但那一下是撞得不轻,她深吸一口气忍着疼,“童彤不会开车。”
“你还要开车去?不许开车去啊,我早就说毕业了要是留在北京多好,你书读得好,高考完了学校都拉横幅贴你名字,哪知道你毕业了回来开这个小医馆。”
这句话奶奶念过不下百遍,梁盈且听着。
视线轻轻抬起来,准备岔开话题。
“这不是挺好的嘛,还能陪陪您,我不喜欢北京。”
奶奶不高兴了:
“你是不喜欢北京还是不想跟你妈妈呆一块儿?”
“跟她没关系。”
“那跟谁有关系?”奶奶偏头看她,叹了叹气,“你啊,瞧你那年从北京回来哭成啥样,呼吸性碱中毒,把我给吓的。送到医院抢救的时候,我怕得整宿睡不着。”
梁盈不说话,低垂着眸子。
“奶奶一直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