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小娘子,你跑慢点,咳、咳,人!小心前面的人啊!”
“大夫,人命关天的大事,你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一刻钟前,贺大夫正在自家医馆后院晒药,突然闯入一个浑身血味儿的女子说自己的丈夫快不行了。贺大夫一听,立马放下手里的活,拿上药箱跟着林之夏就往外跑。
贺大夫一大把年纪了,日日五禽戏让他身体康健,但却没有让他如同年轻人一样能健步如飞,背着沉甸甸的药箱跑了没多远,贺大夫就跑不动了。
林之夏见状接过贺大夫身上的药箱,拉着他的胳膊又要继续冲。
贺大夫惊得胡子都乱了,他忙阻止:“小娘子,这边有辇车,我们不妨坐这辇车去看病人,老夫实在是跑不动了。”
林之夏见贺大夫指的那辇车,心想老大夫说得对,若是一路跑过去没力气看病该如何是好。
“您等着。”
林之夏三两步跑到那看向他们这两人的车夫那里跑去,递去一两银子、说了两句话就接过辇车就跑了回来。
“大夫,您快上来,时间紧迫,人要是烧傻了该怎么办。”
贺大夫活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如此生猛的女子,更没坐过速度如此迅猛的辇车。
林之夏拉的辇车稳是稳,但是速度非常人能及。她心理惦记着聂嘉祁生着病,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
街上突然冒出个路人要过街,垂头看着手里的东西,没有注意到飞奔的辇车。
贺大夫眼登时睁大了,他已经预见到了辇车停不下来,猛地撞上路人的惨状了,他急忙让林之夏跑慢点注意人,情急下咳嗽不止。
林之夏安抚老大夫,让他放心。但贺大夫又如何能放心!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贺大夫闭上眼不想看见惨事发生。那么一瞬间,贺大夫感觉自己要和逝去多年的老伴相见了。
风依旧往贺大夫脸上拍,没有想象中那样摔倒在地、疼痛不已,贺大夫睁开眼,发现不知何时林之夏拉着辇车稳稳绕过了路人。
“大夫,您就放心,我们马上就到了。”
劫后余生的轻松竟让贺大夫适应了这超速行驶,甚至还有心情感叹林之夏真乃奇女子也。
“大夫,到了,您快跟我来。”
林之夏稳稳放下辇车,焦急把贺大夫从上面扶下来。
“好好、不用你来,老夫自己能下。”
男女授受不亲,尽管他是个老家伙,那也应该注意男女大防,不然下去了他怎么给老伴交代。
林之夏心急如焚,这老大夫走得极慢,万一聂嘉祁就耽误这几分钟该怎么办。
贺大夫没让林之夏等得太焦急,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步履蹒跚,很快就跟着她走进了聂嘉祁的卧房,聂初南正在这里按照林之夏的嘱咐给聂嘉祁物理降温。
贺大夫示意林之夏放下药箱,从里面拿出脉枕,林之夏见状上前拉出聂嘉祁的胳膊,捋起袖子配合贺大夫的动作。
贺大夫放下脉枕,捋了两把刚才被风吹乱的胡子,调整气息,沉心为聂嘉祁把脉。
林之夏和聂初南再着急也只是在旁边静静等着,没有打扰贺大夫。
聂初南看看床上双目紧闭、面目发红的爹爹,眼泪又要掉下来,她拉住林之夏的手,咬住唇抬头看向娘亲。
林之夏心里很混乱,她不清楚怎么一向强壮的人突然病倒了。但她不能在孩子面前表现出来,林之夏揉揉聂初南的头,安慰她。
这边贺大夫施完针灸,收起银针,拿出一方笔墨写着药方:“最近天气变化大,许是夜里穿的太单薄了才让寒气入体得了风寒,你按着这药方去拿药,小伙子年轻气壮,吃上几天便就好了。”
贺大夫写好药方,吹了吹未干的笔墨,展开递给林之夏,林之夏接过扫了一眼药方上的字,感激道谢。
聂初南也跟着道谢:“谢谢大夫。”
贺大夫:“行了,病也看完了,老夫就走了,后院的药还没晒完呢。”
林之夏得知聂嘉祁没事,此时慌张的心也静了下来,是她突然闯入打断贺大夫晒药的,林之夏不好意思道歉:“对不住啊大夫,我这太着急了,您先等等,我拉辇车送您回去。”
林之夏嘱咐好聂初南在家不要乱跑,又仔细看了看聂嘉祁此时的状态似乎好了些,才放心出门。
贺大夫瞅林之夏这黏糊样,轻轻呵笑,摇了摇头,年轻人感情就是好啊,跟他和老伴年轻时一模一样。
林之夏没有耽误,把贺大夫送回医馆,抓好药、买好砂锅,把辇车还给车夫后,马不停蹄赶回家给聂嘉祁熬药。
进到厨房,林之夏看见窗边放着的锅盔,才意识到聂初南还没有吃饭。
“南南,爹爹这边娘来照顾。你饿不饿呀,娘给你拿点吃的先垫垫好不好,娘要先给你爹爹熬药,等中午了娘再做饭。”
聂初南摇摇头:“娘,我不饿,我和你一起给爹熬药。”
“好。”
林之夏按照医嘱一步步把药材煎熬上,母女两人待在锅前一动不动,但药最后却熬不出药汁。
这可怎么办。
林之夏没有熬过药,她不明白自己是哪一步出了差错,明明每一步都和贺大夫说的一致啊。
想不通的林之夏不打算自己熬了,她要再去医馆一趟,拉一个会熬药的人过来。
安置好聂初南,林之夏大步往外走,打开院门意外发现郑琦玉抱着篮子和乔慧敏站在外面。
郑琦玉正要敲门,门却突然打开了,看林之夏面容不太好,郑琦玉提前准备好的话语一时忘了个净,微张着嘴磕磕绊绊说不出一句话。
林之夏以为郑琦玉是来送乔慧敏和聂初南玩,现在这个情况,林之夏不得不拒绝:“抱歉乔夫人,南南他爹病了,我要找人帮忙熬药,今天实在没有办法招待你们了。小敏,等改日我再带着南南找你玩好不好?”
郑琦玉听了林之夏说的话,丢掉准备的话赶紧拦下林之夏,急道:“我会熬药……”
林之夏迈出的步子停了下来,她盯着郑琦玉,目光如炬。
郑琦玉被看得不好意思,挪开视线不和林之夏对视,想到什么又抬眼紧张地看向林之夏,怯怯说:“我爹是村里的大夫,从小我就帮着熬药,你、你若是不介意,我可以……”
林之夏激动握住郑琦玉的双手:“那太好了!”
厨房里,林之夏跟在郑琦玉的后面一步步学习泡药、煎药、滤药,看了郑琦玉的做法,林之夏才发现自己刚才熬药的步骤错在了哪里。
“林夫人,这药还要煎好久,你要不要打点温水给聂秀才擦擦身子,施针后发热之人通常会出汗,不及时擦拭黏在身上也不舒服。”
林之夏的气场太强了,身上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估计是早上杀猪时沾染的。现在药慢慢煎着,没什么好教的,孩子们又在外面,郑琦玉和林之夏单独在安静的空间,紧张的手在发抖,也是这时她忽然想起来这件事,提了出来。
林之夏亦步亦趋跟着郑琦玉学习煎熬药,郑琦玉做什么,林之夏就做什么,此时砂锅上的药已经熬上了,接下来只需要维持这个火熬上半小时。但林之夏不敢离开,生怕离开了落下什么又熬不成药了,她总不能之后熬药再去找郑琦玉吧。
郑琦玉:“接下来就是保持这个火不变,等也是干等,等一会儿要换小火了我再喊你。”
林之夏:“那好,我先去给他擦擦身子。”
林之夏兑了盆温水端进聂嘉祁的屋子里,聂初南和乔慧敏趴在床边看着聂嘉祁,两个小孩也不说话,睁着大眼睛干看着。聂初南担心爹爹想在这里,乔慧敏陪着小姐妹也在这里。
林之夏放下盆:“南南,你和慧敏去外面玩好不好,娘给爹爹擦擦身子。前几日咱们不是买了红茶桃酥吗,你能不能帮娘给慧敏还有郑姨桃酥吃?”
聂初南听到娘亲需要自己了,点点头,和乔慧敏手拉手往堂屋找桃酥去了。
林之夏跟在两个小朋友的后面,人跑出去后把房门关上。
郑琦玉说的没错,聂嘉祁果真出了一身汗。散落的头发粘在了额头、脖子上,白色的里衣也粘在身上。林之夏拉开被聂初南拉到脖子的被子——她担心爹爹太冷故而盖得严严实实的,林之夏看到肚子、腿上白色的里衣被浸湿,有些地方还能看到皮肤。
林之夏没有任何旖旎之情,眼中满是对聂嘉祁的担忧,尤其是看到聂嘉祁腿部的衣服沾染上了血迹,这种担忧到达了顶峰。
怎么发个烧大腿这里还流血了?!
林之夏大惊,她慌慌想要去看腿上是什么情况,又羞于从腰间解开裤子,便从脚这里开始往上挽起裤子,她动作轻轻的,注意着不要碰到聂嘉祁的伤。
看清是伤口是什么样的,林之夏沉默,她大概知道这伤是怎么来的了。
昨天晚上聂嘉祁得到林之夏的消息后,骑马而来,伤就是聂嘉祁骑马时蹭破的。他从未骑过马,不会骑马,昨晚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快点找到林之夏”。途中聂嘉祁几次差点从马上摔下去,但他都坐住了,一路跌跌撞撞来到林之夏跟前。
回到家,聂嘉祁也没在意腿上的伤,就这样睡过去了,后面又发起了烧昏睡不醒,腿上伤口崩裂、流血又干涸,直到林之夏现在发现。
默默地,林之夏找出一盒白色药罐——这是聂嘉祁特意请大夫配的药,只用过一次,在林之夏第一次杀猪受伤时。
林之夏循着记忆找到了放在柜子里的药罐,剜了一坨白色药膏,抹在伤口上。聂嘉祁腿这里擦破了很大一片,林之夏抹了三次才把每一块伤口上好药。
他还真是……
林之夏盖上药罐,拿出一块手帕拭去手指上残留的药膏,视线却忍不住投向聂嘉祁。
聂嘉祁还在昏睡,脸颊很红,手靠近能感觉脸在发烫,像是做了不好的梦,他的眉毛皱在一起。额上被汗沾住的一缕发丝,变得十分刺眼。
林之夏晃然记起自己是来给他擦身子的,忙伸出一根手指试试水温,还好,还是热的。
不再耽误,林之夏打湿毛巾,从额头开始,每擦完一处重新打湿毛巾,水盆里的水凉了,又去厨房里重新打水。
林之夏擦完前胸,正扶着聂嘉祁的一侧身子想要给他擦擦后背时,听到了含糊的一句话。
林之夏放下聂嘉祁,凑到他脸前:“什么?你说什么?”
林之夏惊喜于聂嘉祁说话了,这是向好的趋势。
林之夏耳朵贴在聂嘉祁的嘴边,才听清聂嘉祁嘴里喃喃的那句话是:“之夏,不分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