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再云盛着烟头的手掌收拢垂下,“不麻烦,我一会儿进去,顺路就扔了。”
“我先走了,今天很高兴认识你,江再云。”牧青道,“下次再见。”
“下次见见。”江再云顿了顿,又添了一句:“路上小心。”
牧青微一颔首,转身离开。
江再云长久地注视着她的背影,就像曾经的很多次那样,看着她一点点走远,最终转过街角,看不见了。
江再云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一点过。
她的住处是一间五十九平米的单身公寓,两室一厅,去年她转讲师之后贷款买的,房间里家具不多,基本都是从二手商店淘来,搬回家后又自己做了改装和装饰。
江再云换上拖鞋,把背包随手挂在玄关处的挂架上。
挂架原身是个缺了几根棍的木架子,她买回来之后把木棍都卸了下来,稍加打磨,上了一层墨漆,做成了竹节的形状,用膨胀螺丝固定在墙上,然后依着“竹节”,在背景的墙纸上画了延伸的枝干,看起来就像是长了一丛墨竹,竹竿如弓,竹叶如剑,隽秀挺拔,潇潇飒飒。
完全看不出来曾经在二手店里时,那副缺胳膊少腿无人问津的样子。
回来路上走得急,被冷风扑了嗓子,江再云一口气喝了半杯热水,勉强压下喉咙里干涩的疼痛,然后从厨房抽屉里抽出一个小号的厨用塑料密封袋,拿着袋子进了书房。
书房东西不多,只放了一张大书桌,一把皮质靠背的转椅,还有一个储物柜。
江再云拉开储物柜最上面那层抽屉,里面空荡荡的,只放了一个长条形的木质收纳盒。
收纳盒不大,和普通的文具盒大小差不多,也是江再云从二手商店淘回来的,前任主人大概是个孩子,原木材质的盒子表面涂满了意义不明的稚拙图案,她买回来后重新漆了一遍,把它又恢复了原木色,只在盒面右下角拿黑笔勾了一朵小小的云。
江再云把盒子放在桌上,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纸巾团,小心翼翼地打开,里头赫然是她从牧青处拿来,号称要帮她“顺路扔掉”的烟头,烟草味中还依稀夹杂着一点清冽的草木香,是牧青身上的气味。
江再云把烟头放进密封袋,封上封口,期间还不忘仔细地把袋子里的空气排出去,动作谨慎小心,仿佛是在对待什么价值连城的重宝,然后打开木盒,把封好的密封袋放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江再云去浴室简单洗漱了一下,然后走到书桌前坐下,按亮台灯,抽出一张画纸,伏案开始画画。
画画是江再云的童子功,也是她的“才艺”。
江母是中学的美术老师,最擅长画国画,江再云最开始跟着母亲学,学的也是国画,画了六七年,后来陆陆续续也学了点其他画种,什么素描、水彩、水粉、油画……多多少少都涉猎过。
不过到现在,什么画都别提了,她最常用的其实是秀丽笔,原因无他这个最方便,到哪儿都能带着,也不用调颜料,掏出来就能画。
江再云下笔很熟练,也不用打底稿,很快就勾勒出一只卡通小猪。
这只猪颇为憨态可掬,样子看起来很像早年间很火的一部港城动画的主角,圆滚滚的身材,肥嘟嘟的脸,头顶上生着两片草叶,叉形蹄尖抱着一把吉他,背景是一个十分简陋的小舞台,背后的幕布塌了半截,脚下的地毯还破了洞,但小猪弹得十分快乐,头顶的草叶飘扬舒展。
画完这幅,江再云又画了一副在花园里抽烟的草叶小猪,这一次,小猪看起来有点忧郁,头上的草叶也耷拉了下来。
旁边垂着藤蔓的砖墙上挂着一块小牌子,上书“NO SMOKING”。
两幅画画完,8K的素描纸已经填满了,江再云正要盖上笔盖,犹豫了一下,又抽出了一张新的画纸。
这次,她下笔的速度比之前慢了许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台灯橘黄的暖光照亮了纸上渐渐成型的画,高悬的圆月下,草叶小猪伸出小蹄子,和另一只小猪握蹄,这只小猪的侧脸上有一块云朵形状的胎记。
江再云放下笔,伸手轻轻碰了碰画上小猪头顶的草叶,脸上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好久不见,牧青。”
秋日的阳光从窗帘缝隙里漏进来,洒在深色的被子上,形成一道曲折的明亮光斑。
牧青迷迷糊糊地动了动身体,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去摸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她右手刚刚拿起手机,手腕上突然传来一阵酸软的闷痛,她一时吃不住力,手机脱手掉落,屏幕朝下,“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