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再云端着饭盒,站在厨房角落里吃饭,米饭有点硬,但熟是熟了的,咖喱土豆炖煮的很入味,微微一抿就在嘴里化成了粉,拌着浓郁的咖喱酱汁,吃起来很香,她拿着勺子一连吃了小半盒。
牧青在旁边收拾灶台,做这种大锅饭,厨房油烟大,干活的人又多,七手八脚的,收拾起来远比家里的厨房麻烦,刚来干活的新人常常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咖喱土豆不算麻烦的菜,做完之后的厨房依然是一片狼藉,光是各种锅就足有十来个,在灶台上垒成几座歪七扭八的危楼,牧青拿了个硅胶铲,把锅上残留的咖喱酱汁全部刮下来,然后用厨房纸擦一遍,放在一边,负责洗碗机的男生再拿过去放进洗碗机里,形成一条流水线。
牧青放下擦好的锅,转头看江再云一眼,问:“好吃吗?”
江再云点头,“好吃。”
能吃到牧青做的饭,是江再云从来不敢想的事情,不好吃也要说好吃,更何况是真的好吃。
牧青轻笑一声,“不是不饿吗?”
江再云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一时愣住了。
不饿,不渴,不想吃,不想要,不给别人添麻烦,这是她早就养成的习惯,但还是第一次遇见有人这么用话拿她,江再云一时间有点不好意思,扒了一口饭,不吭声。
牧青见她不说话,又笑了一声,没再说话,继续低头干活。
江再云有点不自在,吞下饭,找了个新话题,“我听说,今晚的饭没煮熟,有客人来投诉了?”
牧青“嗯”了一声,并不惊讶,刚才事发时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大圈,这种事情向来自己长了腿,现在估计满俱乐部都没几个人不知道。
“是真没煮熟?”江再云问。
“确实没熟。”牧青道,把完整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俱乐部的厨房招工门槛很低,与外头那些但凡找个切菜小工,都得要求“几年以上工作经验”的饭馆不同,对报名人员没有任何厨艺上的条件限制。
只要你是个四肢健全的人就行,来了之后,工头自然会根据个人水平现场调配安排,做什么、怎么做,基本都是工头说了算。
当然了,每个工头的工作习惯不同,有些人是把活分配下去,只要手下人能按时按量完成,具体自己怎么做都可以,也有爱操心的,要对每一项工作都做具体指示。
兰尼属于后者。
厨房下午四点上工,但餐厅七点才开始营业,如果晚餐的菜谱不复杂,大多数情况下,其实要不了三个小时的准备时间。
今天也是一样,咖喱土豆饭制作流程简单,备菜时把土豆切好、米饭蒸上,剩下基本没什么事了,兰尼就提议大家一起去楼上的公共休息室休息,走的时候,谁也没注意到,电饭锅没通电,插座上插的其实是旁边空气炸锅的线。
发现的时候,离开门营业已经只剩半个小时,厨房的电饭煲很大,又是上了年头的老物件了,效率非常一般,煮一次饭足要一个多小时,这时候再插上电肯定来不及了。
牧青就提议,可以改用平底锅,加米加水,先煮沸之后,再转小火煮,完了再焖,做起来比电饭煲麻烦一点,但速度更快。
但兰尼不肯采用这个主意,非得用电饭煲,最后果然不负众望,饭没能煮熟,客人等了半天都没见上餐,来催了很多次,兰尼禁不住催促,把没煮熟的饭端了上去,然后就是江再云同事转述给她的内容,客人来投诉,兰尼则开始了一场四处甩锅的表演。
“一开始客人来催菜,他还说是因为我们做菜做的太慢,才上不了餐呢。”莉萨端着一摞脏碟子从外面回来,听见她们在聊这个,放下碟子,愤怒地加入了聊天。
江再云:“嫌你们做菜慢?”
“他让我们用那个大锅炖土豆。”莉萨指了指一旁地上放着的一个硕大的铁锅,那口锅足有脸盆大,几十厘米深,足可以把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放进去煮,“这个锅太大了,土豆很久都没熟,客人来催菜的时候他就怪我们,说是我们做的太慢,Cyan就叫我和她一起换了几个小锅,几个灶同时煮,这样效率更高,结果后来客人来投诉,他又怪我们多占了灶台,什么人啊!这种人居然都能做工头,以后我绝对再也不会报名在他的组工作了!”
莉萨噼里啪啦一顿输出,嗓门也大,完全不怕别人听见自己抱怨的话,而另外两个男生显然今晚也苦兰尼久矣,见有人开头,一个男生当即就出声加入了控诉,“就是!我听我朋友说,兰尼还想竞选大工头,我朋友也是工头,有投票权,我一定要和他说一声,让他不管投给谁都不能投给兰尼。”
另一个男生虽然没说话,但看表情就知道,也和他们站在同一阵营。
江再云看向牧青,牧青正专注地擦着灶台,今天做了咖喱,咖喱汁有颜色,灶台看起来比平时更脏,她先拿几张厨房纸,把灶台擦了一遍,又拿喷壶喷上清洁剂,用抹布擦,这样重复两遍,灶台就变得干干净净,光可鉴人。
看着女人平静的神色,江再云忍不住问:“你不生气吗?”
牧青笑了笑,“生气啊,可是生气不能解决问题,挣钱嘛。”
这话倒也没错,毕竟这年头,“钱难挣,屎难吃”都快成名言警句了,但是——
“挣钱?你是说饭票?”
江再云惊讶,虽说饭票在性质上相当于工资,可这玩意儿实在有点鸡肋。
俱乐部的餐厅并不是天天开门,且每次营业的菜单都不固定,吃饭宛如开盲盒,饭票又只在当前学期有效,过期就自动作废。
江再云认识不少志愿者,大家来俱乐部工作的原因各不相同,但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是冲着挣饭票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