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两棵高大的乔木下停住脚步。
这是两棵银杏。
斯维利亚本地不长银杏树,这两棵银杏树一公一母,都是从中夏来的。
更准确一点说,它们就来自江再云的老家粤州,树上挂着的木质吊牌清楚明了地写着二者的出身来历。
江再云抬起头,银杏葱茏的枝叶在熹微的晨光中蔓蔓舒展,看起来和它们远在故土的同胞长得没什么两样,没有丝毫因背井离乡而水土不服、发育不良的意思。
“早晨。”[2]
江再云对银杏树说,语气亲和熟稔,就像是在同一个老朋友打招呼。
银杏当然不会回答她,江再云重新戴上耳机,继续跑了下去。
结束晨练回到公寓,江再云从冰箱里取出几个包好的冷冻饺子,放到蒸锅上开蒸,自己进浴室洗了个澡。
和中夏人习惯晚上睡前洗澡不同,斯维利亚人的习惯是早上起床后再洗澡,江再云刚来时,听本地的同学说起这事,还曾有点惊讶。
这种惊讶大概类似于一个一直用筷子吃饭,并且以为全人类都是用筷子吃饭的人,第一次看到有人用刀叉吃饭一样。
后来她开始晨练,每次跑完步回来,身上总是会出很多汗,非得洗个澡才行,但虽然早上洗过,长久以来的观念使然,她总觉得睡前不洗澡会弄脏床铺,所以晚上这一次还是免不了,久而久之,就养成了早晚各洗一次的习惯。
苹果知道之后,还曾就此事笑话过她。
“中夏人晚上洗澡,斯维利亚人早上洗澡,两边都觉得自己正常,对方奇怪,但像你这样早晚都洗,应该在两边看来都够怪的。”
江再云洗完澡,拿着厚厚的大浴巾,站在卧室墙壁上贴着的等身玻璃镜前擦头发。
镜子里的女人五官精致秀美,白皙的皮肤上还带着一层刚刚洗澡时,被热气蒸出来的薄薄红晕,大概是昨夜睡了个好觉,眼眶下因为前段时间连续熬夜而留下的乌青好像也淡了很多,显得气色格外好。
吹干头发,江再云打开蓝牙音箱,放上音乐。
“我家门前有一棵芒果树/
枝丫正长到我的窗台/
树梢上停着灰色的小鸟/
树下是向我招手的人……”
在女人安静低哑的歌声中,江再云坐在桌前梳头。
她用的是一把檀木梳子,柄上刻了一朵写意的流云图案。
一下,两下,三下,江再云闭着眼睛,动作轻柔缓慢,她的头发很长,散落下来几乎快垂到了腰间,梳了好一会儿才把头发全部梳顺。
放下梳子,江再云左右手大拇指一划拉,在脑后侧上方各取一片头发,分成两股,交叉两次后,又从左右耳处分别取一缕头发,与两股头发各自合并,再交叉两次,最后才将这两股头发与中间剩下的一股头发一起,反复交错。
步骤说起来复杂,但她动作很熟练,很快就把辫子整齐编好,留下约一扎长的发尾,用一根黑色皮筋扎紧。
江再云把时间算得很准,她打理好自己,锅里的饺子也已经蒸好,她打开锅盖,带上隔热手套,把装着饺子的盘子从蒸笼里端出来,食物诱人的香伴随着蒸腾的白色水雾扑面而来。
饺子是玉米虾仁馅,从面皮到馅料都是纯手工自制,前段时间超市的虾仁打折,她买了好几包回来,包了饺子,上冻之后用密封袋封好放在冰箱里,要吃的时候拿出来,很方便。
多年留学的留子们大都或主动或被动的掌握了一手好厨艺,江再云的手艺比不上苹果小姐,但也很有几个拿手的家常菜,大概做饭的本质和调酒差不多,都是材料不同的化学实验。
感谢中学的化学老师。
不过,今天江再云没什么慢慢品尝美食的心思,囫囵把早饭吃完,她收拾好东西出了门。
她和牧青约好,上午九点,在市中心的一家咖啡馆见面。
斯维利亚人对咖啡是真爱,周末上午这样的黄金时间,咖啡馆一楼坐满了客人,连地下室都已经坐了一半。
江再云在地下室角落里找了张空桌坐下,她到得早,现在离九点还有四十分钟,她从背包里拿出平板,开始看论文。
还差五分钟到九点时,牧青突然发来了消息。
牧青:【抱歉,我这有点堵车,可能要迟到几分钟。】
[1]新闻内容部分取材自真实世界,但大部分是瞎编的。
[2]早晨:音类“zou(第二声)shen(第三声)”,粤语的“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