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像骑乌龟比赛一样,慢吞吞地往前走去,一边哈哈大笑。路上的人遇到他们,都停下了脚步,奇怪地看着这边。萧浚野扭头道:“快点,谁先到谷口谁就赢了!”
袁啸的木马稀里哗啦的动静最大,担心道:“压垮了怎么办?”
袁窈也挺想得开,道:“压坏了再做新的。”
水月谷外,一行人骑马奔行而来,约有二十来个人,带头的正是孔钺。姑姑让人找萧浚野的下落,孔家的耳目费尽心思打探了良久,得知他待在蜀郡南边一个叫水月谷的地方。父亲让他先打探清楚这边的情况,孔钺便带着人悄悄来了。
他掏出罗盘,见跟地图上标注的相同,心猛烈地跳了起来。一名侍卫道:“公子,是这儿么?”
孔钺也不确定,但看山谷里似乎挺大的,听说里头藏了一群从南边逃来的奴隶,抓回去又是大功一件。他道:“你去看看情况。”
那人下了马,正要进去,忽然就听见一阵嬉笑声传来。
“你慢点,等等我——”
“你们慢慢走,我要拿第一了!”
“等等我,哎呀这马尾巴掉了!我这个特别懈,哥你是不是偷工减料了?”
孔钺心中一惊,要躲避时已经来不及了,就见萧浚野骑着一头木头做的机关牛,慢慢慢慢地走了过来。在他身后一丈外,袁窈也骑着木牛慢悠悠地过来了。几个人急着争第一,那机关兽却慢得令人发指,三个人一路走一路笑,跟小孩儿似的。
孔钺看得无名火起,自己找了他大半个月,这小子却在这里逍遥快活。而且他居然还跟袁窈在一起,这可是反贼的儿子。孔钺忽然转怒为喜,心道:“正愁抓不到你把柄呢,你就塞到老子手里来了,好得很!”
萧浚野抬头一望,没想到一队人堵在谷口,带头的赫然是孔钺,简直是出门遇见鬼。他皱起了眉头,道:“你来干什么?”
孔钺道:“我倒要问你,陛下让你在家反省,你在这里做什么?”
萧浚野扬起嘴角笑了,道:“老子爱去哪儿就去哪儿,用得着你管?”
这么久没见了,他还是一样讨人嫌。孔钺道:“你不用得意,你勾结反贼,便是逆贼的同党,待我回长安上报陛下,你萧家就要被诛九族!”
萧浚野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道:“就这,还有么?”
孔钺看他一副混不吝的态度,像是要动手了。他知道自己这些人加起来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心中暗暗打鼓,却不肯服软。他色厉内荏道:“识相的赶紧束手就擒,我让二叔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让你们也少受些罪!”
萧浚野从木牛上跃了下来,朝孔钺走了过去,如同一头矫健的豹子气势逼人。对面的人知道小三爷的厉害,流水一般地向后退去。萧浚野一扬嘴角,看来自己这长安第一剑的威慑力还在。
他骤然掠到一人跟前,锵地拔出了那人的佩剑,道:“这剑不错,借我用用!”
说话声中,他手中长剑横扫,已经斩下了那人的头颅。哧地一声,滚烫的血撒了一地,周围的人大为惊骇。孔钺也吓了一跳,拉着缰绳往后退去,一边道:“这反贼还敢顽抗,兄弟们,回去禀报陛下,发兵荡平了这破地方!”
他话音刚落,忽然感觉喉咙一阵剧痛,却是一道雪亮的剑光划过了他的脖子。大量的血喷射出来,孔钺捂着脖子,喉咙里嗬嗬地直漏风。他一头从马上栽下来,眼睛死死地瞪着萧浚野,仿佛不相信他居然敢杀自己。
“我姑姑……是皇后,你敢……”
长剑上的血滴落下来,孔钺的身体痉挛了一阵子,就这么断了气。
萧浚野忍了他太久了,今日杀了这人浑身都舒畅了,冷冷道:“杀的就是你这畜生!”
还有人想要抢回孔钺的尸体,袁啸掠过来,一把将那人拖下了马,从腰间拔出匕首抹了那人的脖子。
其他人见这些人这么厉害,吓得面无人色,纷纷往回逃去。这地方要是被人知道就糟了,袁窈道:“别放跑了活口!”
萧浚野和袁啸追上去,转眼间把敌人杀得尸横遍地。萧浚野回头望过去:“都死了么?”
加上孔钺一共来了二十三个人,地上躺了二十二具尸体。萧浚野皱起了眉头,道:“跑了一个,我去追!”
他说着骑马就走,袁啸吹了声口哨,叫来了山谷里的民兵。舅舅举着火把出来,看着地上的尸体,吃了一惊。
“这是……?”
袁窈道:“是孔家的人,都已经被我们杀了,拖去烧了吧。”
众人拖走了尸体,架起了柴草,滚滚浓烟涌了出来,火焰很快吞没了一切。萧浚野骑着马回来,皱眉道:“没找到,天太黑了。”
袁窈有些忧心,但事已至此,没别的办法。萧浚野道:“这么多云骑尉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火焰熊熊燃烧着,萧浚野看向了火光,自己跟孔钺斗了这么久,没想到今日做了个了结,也算斩断了一场孽缘。
一大早,长安城大门洞开,万道瑞光照了进来。一名侍卫骑着马仓惶地进了城,身上满是尘土与血迹。他奔逃了数日终于赶回了长安,一头撞进了孔家,竭力道:“不好了,老爷,我要见老爷——”
二十多个人跟着孔钺出去,只有他一个人回来。孔国丈听了长孙死去的消息,整个人如遭雷击,根本不敢相信。那侍卫神色惊恐,脑海里又浮现起当时的情形,颤声道:“是萧浚野杀的,他出手快得很,公子还没反应过来喉咙就被他割断了。”
永平侯的脸色煞白,不能接受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么个生龙活虎的儿子竟然就这么没了。孔玉屏道:“尸身呢?”
侍卫垂首道:“属下本事低微,抢不回来……多半被他们烧了。”
“我的儿啊——”
永平侯放声大哭起来,却也唤不回他儿子的命。他家除了孔皇后之外,便是孔玉屏还有些能耐,关键时候能稳得住心神。他的神色阴狠,道:“你们在家照看父亲,我去告诉皇后。”
孔皇后最近一直心神不宁,右眼皮一个劲儿地跳。早晨梳头的时候,她问身边的人是什么征兆。张得禄给她别上一根金簪,柔声道:“娘娘是太累了,歇一歇就好了。”
用完了早膳,二哥传了信进宫。她打开来一看,顿时如遭晴天霹雳。
纸条落在了地上,张得禄拾起来看了一眼,脸色顿时也白了。
“侄少爷没了……娘娘,怎么回事……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么?”
孔皇后的指甲抠进了手里,眼里的血丝都爆了出来,恨声道:“萧浚野,好大的胆子……他杀我侄儿,我要他全家偿命!”
孔皇后头上的金步摇不住颤动,快步来到了皇帝的寝殿外。御前太监吕得容连忙行礼道:“皇后娘娘,陛下身体不适,暂时不见人。”
孔皇后脸上露出怒容,道:“连本宫也不能进?”
吕得容恭敬道:“陛下说了,谁也不见。”
孔皇后气得不行,但又不敢擅闯,在门口站了片刻,悻悻地拂袖走了。身边的小太监觉得奇怪,陛下分明没说不见人,今日精神还比往日更好些,却不知道师父怎么把皇后劝回去了。
吕得容一甩浮尘站在门外,看着远处的天空。徐睿之早年救过自己一命,今日一大早天机书院就传了消息进宫,让他想法子拦住孔皇后,别让她见到皇帝。
吕得容神色平静,自己只能牵制住这片刻,往后怎么样,就看他们自己的气运了。
屋里传来皇帝的咳嗽声,期间夹杂着呕血的声音。吕得容进去为皇帝接了血,伺候他漱口、喝水,他的容色越发枯槁,纵使自己也看得出来,皇帝的病情恐怕已经无力回天了。
师不疑吐完了血,疲惫地倒了回去。他躺了一阵子,忽然睁开眼,目光炯炯地盯着上方,喃喃道:“战鼓响了,南边打起来了?”
吕得容连忙上前握住了皇帝的手,温声道:“没有,陛下放心,陛下威服四海,没有人敢作乱。”
师不疑一把甩开了他的手,执拗道:“打起来了,朕能感觉到,袁驭恒……给朕杀了他,杀了他!”
小太监进来,低声道:“师父,丞相李颐求见。”
师不疑听见了,大声道:“让他进来,李颐,快进来,朕有话要问你!”
李颐快步走了进来,神色竟是罕见的慌张焦急。他行礼道:“陛下,昨天夜里起了战事,狄彤昀带着兵马往北而来,已经到了武关。”
从武关径直向北,如同一柄利剑直指君王的咽喉,狄彤昀此举自然受袁驭恒指挥。众人大为震惊,那人不愧是统兵的鬼才,胆大心狠,敢为人所不能为。武关是长安城最后的屏障,如果被突破了,敌人长驱直入,这天下真的要改朝换代了。
师不疑身为天子果然有上天庇佑,竟在病中感应到了危险。他的眼睛顿时睁大了,道:“朕就知道那个反贼不死心,派人去拦住他,绝对不能让他打到长安来!”
李颐道:“陛下放心,萧成锐已经带兵前往武关迎敌,席应守卫长安,必然不让逆贼前进半步。”
师不疑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了,但就算自己活不成,也得看着袁驭恒先死。他攥紧了拳头,竭力道:“好,给朕狠狠地打,取袁驭恒项上人头来见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