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照不足的天空,总是呈现出一种惨淡的白色,那种阴沉,直白到仿佛整片天地都失了颜色,飞船从高耸的冰山上空飞速划过,只剩下一道流畅的线条在原地逐渐消散。
维奈在季游霖身后站立:“你的情绪好像有点不太对。”
“一个你亲手了结的人,现在告诉我他还活着…”季游霖说到一半突然停住,脸上表情幽深,喃喃道:“如果真的是那样,这人是得有多烂啊。”
维奈没听清他后面说的什么,但她沉思了一会后,突然恍然大悟道:“你杀过他!这就说的通了,如果他濒临过死亡,注射未研发完全的塔洛希芬也许是他最后的保命手段。”
季游霖没有回应,他很久不主动去想小时候的那些事了,只有在后遗症发作的时候,才会被困在其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但眼下,他又察觉到了那双眼睛,一双称得上温润慈祥的眼睛,季游霖一瞬间觉得无比恶心,对,不是恨,是恶心。
恶心比恨意更可怕,恨可以对着外人,但恶心绝对会反噬自己。
......
季游霖自从被培安德带回别院,第二次见他,已经是三个月后,那时候,每天都会有人带他到一件透明但又十分封闭的屋子。
季游霖那时应该只有八岁多,他对这些人的装扮,也只停留在医生的层面上,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是透过玻璃看着外面穿着白色大褂的叔叔阿姨在他面前走来走去。
他们看上去很忙,有的翻看着手中的白色张纸,有的坐在“滴滴”的机器前,专注着上面那一堆他看不懂的图案,但就是没有人过来“搭理”他。
“这么多医生,病人在哪里?”他好几次想要问出口,但那些人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他有些害怕,只能自己琢磨:“他是生病了吗?为什么要把他带到这里?”
这跟他以前的经历很不一样,那些白大褂的叔叔阿姨每次看到他,脸上都带着笑的,毕竟妈妈每次那么生气,但没过多久,总会感叹他长了一张讨人喜欢的脸,害得她气都气不起来。
终于,这样的情况在持续了数天后,一个端着托盘的男人走进房间,那个男人从始至终眼神都很冷淡,他扫了一眼平板床上的季游霖。
那时候他还没有长开,小小的一只,总觉得床大的离谱,但也是后来才慢慢意识到,它也只是恰好可以容纳一个成年人的正常大小。
男人从盘中一众细小的玻璃瓶中取出两个,开始用针管抽取里面的液体。
季游霖看着他的动作,眨巴着眼睛,虽然有点害怕,但他还是仰起头天真地问:“你要给我打针吗?我是生病了吗?”
男人像是没预料到他会出声,愣了一下后又马上恢复平静,神色淡漠地看向他:“对。”
“噢,那你打吧。”季游霖撸起自己的袖子,声音抖了抖:“我不怕打针的。”
针头扎进身体里的感觉很微妙,季游霖忍着痛,抿了抿嘴唇,看着扎完针转身就走的男人,叫住他,声音软软地问:“没有糖吗?”
男人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有。”
床上的人听到后显得有些闷闷不乐:“好吧。”但被打击后也只不高兴了一瞬,转而又立刻改变策略,奶声奶气地讨要:
“哥哥,那你下次可以给我带吗?之前的哥哥姐姐打完针都会给我的。”
还是小孩子的季游霖有意识地露出笑脸,想要讨人喜欢,希望到时候他们可以送他回家,或者让他给妈妈打个电话也好,但这样的乖巧偏偏在这里失效了。
男人这次没有停顿,也没有再开口,而是直接转身离开了。
刚扎过针的地方麻麻的,房间又太安静了,季游霖抱膝团在床角,没有想象中的夸赞和奖励,他盯着脚边一尘不染的白色床单,不知怎么的,眼神渐渐虚焦,没一会,竟迷迷瞪瞪睡了过去…
生化病毒泄漏之初,海洋变异生物作为最先受到感染的水生生物,异变进程较陆地生物快的多,沿海地区的城市早在人类进入末时代就已经着手建设防御基地,毕竟,大海是最深不可测的,谁都不知道未知的物种在生化危机面前会给人类带来怎样的威胁。
季游霖记得自己刚刚打完针,但眼下却站在了一个陌生的十字路口,他环顾四周,耸立的高楼将天空遮得严严实实的,密集的街道穿插在各式各样的建筑当中,不知通向何处…
这里看起来本应该是座繁华热闹的城市,但现下却十分破败、萧条,满大街的碎纸和四散的广告条被风卷起后又落下,在地上来回摩擦,断裂的电线整簇落地,成群的汽车经过连环撞击后瘫痪在地面,像经历了集体大逃亡一样,混乱不堪。
季游霖本来还在好奇地张望着,他的视线被身旁的障碍物挡住,不得不扒起身子,但在环顾四周后,小脸渐渐变得苍白,因为他发现,这周围一个人都没有,空荡荡地只他一个活人,安安静静的,如果没有周围那些死物发出声响的话…
“这里是哪里?”他稚嫩的声音带着颤抖,季游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毕竟他小小年纪没少计划过离家出走,对于陌生的环境还是有一定应对经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