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时间是不可置信,随之而来的是如潮水涌来的委屈,感动,脸上表情十分丰富。
岁婵衣很美,不同于颜卿那种极具攻击性的美,她完全反着来。
两弯新月似的眉尖轻颤倒映着烛火的杏眸泛起涟漪——那瞳色是极浅的琥珀,像春日清晨凝结在梨花蕊上的朝露,分明清澈见底,却总氤氲着层薄雾般的柔光。
是个清纯柔美的可人儿,可岁月蹉跎,整个人总是少了几分灵气。
颜卿默了半晌,眨了眨眼,见她这幅模样还是仍觉过于软弱,但转眼一想,她长期受惯打压,一点小恩小惠容易被感动也很正常。
食指微屈拭去眼角的泪,她柔道:“何必呢,一个簪子罢了。”
岁婵衣喉间酸涩哽咽说不出话,只一个劲摇头。
不一样,这不一样的。
这是她活到现在,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礼物,没人会在意一个待价而沽的物品心里是作何感受,可即将干涸的野草也会感激一滴雨露,更何况她。
她讷讷开口:“大人霞蔚云蒸,更有兰台麟笔之才,我深知大人过得比我还不好,换作大人是我定不会如此失态,可我就是很感激您。”
颜卿听笑了,这般执拗,木讷又良善,“读过书?”
岁婵衣摇头,“没有,但自学过,能简单应付,听过几句夸人的话。”
“前有朝歌山,左临布鲁大峡谷,后靠澜沧关,濉河横贯其中。”颜卿虚指淮州一地,“我考你,若是北崇想要攻过来,怎么一夜间越山跨河,再攻破澜沧关。”
“这······怎么可能呢?”岁婵衣疑惑,“那有没有可能换条路,走峡谷再攻过来。”
“不会,峡谷地势险峻,瘴气密布,毒蛇虫蚁到处都是,不是明智的选择。”颜卿拿起笔在朝歌和澜沧关之间画条直线,“所以,他们只有这一条路,但要做到布防紧密,须得提前安排。”
“可仅是突破这里。”岁婵衣手指澜沧关,“就一定会成功攻过来吗,关东以下的岭南还有兵力布防,若是潜伏杀入,兵力一定多,这里到京城,还有多少人呢?”
“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你觉得当将军的能不知道吗。”颜卿抚平地形图,坐下来道:“且问你,京城军力有哪些,实力又如何?”
“锦衣卫,金骧司,禁军。”岁婵衣细细琢磨,“禁军当属第一,必要时可以上战场,锦衣卫和金骧司不分上下。”
颜卿凝睇烛火,看火舌忽上忽下,道:“金骧司新上任的提司,表里不一。”
她抿了口凉掉的浓茶,舌尖上苦意沁凉,脑海中莫名浮现出谢悯坏笑的身影,“也是个突破口。”
岁婵衣晃了晃心神,道:“大人,你是说?”
颜卿拉开右手暗层,从最底层翻出几封信纸,拆开快速打瞄几眼,就递给岁婵衣。
“这些东西你可以看看,别日后遭他利用了去。丰庆五年,建宁帝身边突然多出一名妃子,来历不详。可同一时期北崇也发生件稀奇事,北崇新帝亲妹妹消失不见,发出去的寻人启事无一不石沉大海。好景不长,建宁帝身边那名宠妃突然暴毙身亡,成为宫中人人不敢提及的禁忌。”
“八年后,北崇多出位靳新王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表面上是北崇皇帝孩子,可实际上是北崇长公主遗失在外刚被寻回的孩子,后来便一直随母姓。谢悯十岁入军营,常覆面具遮颜示人,十六岁那年便让军队所有人信服于他,十八岁率十万精兵击退南照四十万大军,一战成名,说他用兵如神。”
颜卿将地形图卷起收好,“北崇和南照一战,持续数月。十万对四十万,耗也能耗死大半,谁都认为这一战不可能胜。可反而是南照不敌,谢悯意外的从敌方军队杀出来,都说擒贼先擒王,他也走的兵行险招,只率两百士兵深入敌营。制造混乱,分布兵力,当时重新见到谢悯时,听说他可是命悬一线,强撑一口气拿下敌军首级。”
“当时制造混乱,得多方配合,兵力分散情况下赶不上支援,就容易突破一个口子,让敌人有机可乘。打仗需要将军指挥布防坐镇,部队离了龙头,他还得分析形势,任何一方配合不当,都会全盘皆输,这是军心。他还要有耐力,观察力,那样情况下,动不动便会被影响心神,压力大得可以压死人。”
颜卿眼里有抹不开的浓郁,道:“所以你别看他经常像个混球,能有这般指挥力,绝非纸上谈兵,一日促成。”
她长长叹了口气,若不是无欲阁有点实力,怕也查不清他身世。
“婵衣,你以为这样的人,会允许你方才说的那种情况发生吗。谢悯根本不需要什么职位,只要个理由,打个马虎眼,就能够将他想办之事推进一步。只是······现在东风未成,按兵不动罢了。”
岁婵衣恍然大悟。
谢悯若是想潜伏在大隆,需要借个身份,不应当介入这场皇权争斗之中,越小心越好。
但他还是和三殿下交好,借归远之的势,表面上是站伍了,可皇帝未必真心把归远之看眼里,久而久之皇帝戒备心下来,重新启用他。
众人眼中是壮大了归远之实力,细想下来不过是皇帝为丰盈自身羽翼。但谢悯狼子野心,到时候为成事,说不定会助归远之一臂之力。
细思极恐,每个人各怀鬼胎。
“各取所需罢了。”颜卿面色平静,“就像登山,众人目的都是山顶,可一旦有人挡在前方,都会不遗余力除掉他,他若是拦了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我若是挡了他的路,一样。”
“跟这我身边,教你些东西,总不至于到时候遭人利用了去。”
岁婵衣点头,似有所悟:“那不能合作吗?”
颜卿将信封烧掉,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