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给他道喜,他给自己送上惊喜。
收下奖励,获得称号,兑换藏品。
在掌握足够的“阻断”技巧前,他或亲自,或旁观他人游玩那游戏,总计三千三百二十一局。
百分百全收集。
他逐渐忘了自己当初为什么选择那游戏作为练习场之一。
是因为它看起来无害而安全?有趣而新奇?
他不记得了,只觉得一点儿也不好玩。
与现在的情况大不相同。
这里空间腥臭逼仄,场景混乱无序。与园林假山城堡花园之类专供娱乐休闲的人工造景大相径庭,也与他记忆中的设计图有所区别。
他见过的设计图是沙盒被污染前的样子,如今经过扭曲变形后的地方,熟悉又陌生。
他不完全熟悉这里,这可太好了。
他选择闭上了眼睛,原本是因为生理上的厌恶。
没人会喜欢这样的地方。
没人会想重温自己某一个惨痛的结局。
而现在,他仿佛从中尝到了某种隐秘的甜蜜。
痛苦的,反感的,错乱的,陌生的……惊喜?
就连在他神经上起舞的恶意,仿佛只要披上了“陌生”的外衣,都成了“新颖”,就别有了一番滋味。
他倏忽睁开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周遭那些支离破碎的“自己”,品出了一丁点儿游戏的乐趣。
他的理智与学识立刻向他发出了警告,提醒他必须立刻纠正这一错误的、偏离正常的危险想法。
他没有照做。
他好像突然读懂了某位长辈看向自己时闪躲的眼神。
那人其实不常看自己,而是更喜欢盯着屏幕,把音量开得很大,很吵,总不腻烦地播放着某位明星喋喋不休的语录与吵闹的综艺。
人是群居的动物,有一种情绪会激发人群居的本能,让人不自觉地想置身人群,置身喧闹,听着叽叽喳喳却让人安心噪音。
这种情绪,名为恐惧。
原来是这样啊。
呵,原来您在恐惧。
恐惧我。
……
理当如此。
我确实正在逐渐偏离——
“嗯?”灰蓦地一颤,低头看向自己与他人交握的手,纳闷道,“您为什么突然加重了力道?”
您想攻击我吗?
于声,“那你又为什么突然缩回手?”
你想逃吗?
灰当即反驳,“我没有。”
于声,“好吧,我的错觉?”
当他注意到灰步履节奏突然变缓,就觉出了微妙的异常,结果一回头就看见灰望向虚空的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清澈、通透,漂亮极了,眼底却倒映着沉甸甸的死亡。灰像是故意跟自己较劲一般,目光紧紧追随着空气里漂浮的脏器,仿佛想通过持续的注视,用目光将之一再缝合与撕裂,从而回味某种痛苦与……期待?
他在遍布恶意与死亡的扭曲空间里期待什么?
于声其实不能理解,但不妨碍他采取行动。
在对方想逃的瞬间,于声无意识地收紧了手,出于直觉。
踏入这一段走廊后,他感觉到了灰的轻微烦躁,主动开口搭话也好,提供线索也罢,仿佛都是为了尽快离开这里。他猜测对方是观察或预测到了空间内不利于自己的因素。实际情况与他的猜测相符,空间内确实充满了针对性的恶意。
但灰现在的状态不对,他原本对空间的排斥不知何时开始向着相反的方向转变,似乎正被恶意所吸引。
灰,“您真奇怪。”
于声,“是,所以你以后别随随便便就闭眼跟着奇怪的人走。”
直觉不过是经验积累下的肌肉记忆,他的直觉刚才告诉他,不可以松手。
至少不能是现在,不能在这个鬼地方。
灰,“……我深思熟虑过了。”
于声,“什么时候?我看你一秒都没迟疑。”
灰,“……”
见灰不说话,于声继续边走边问,“你不是嫌脏吗?睁眼做什么?”
他的走位很得当,总是能恰到好处地遮挡灰的视线。
灰没有回答,反而低头凝视着自己的手,没头没脑地问,“手铐无法锁住您,手却可以吗?”
您不惜折断手腕也要挣脱与我的绑定,如今为何愿意主动维系现在这种与绑定并无实质差别的行为?
灰不理解,很不理解,“您不遵守逻辑。”
于声,“你还不讲道理呢。”
是你让我带路的。
这条路都没走完一半,你跑什么?你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