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雪昭一眼扫过去,只见三块屏风刻的似乎是一个故事,但他对于这类研究很少,并不能通过几个片段看出是什么意思,可他清晰的看见——那半条修长的、卷曲的鱼尾。
再往里面走,关于鲛人的刻画也就越多,本该雕龙画柱的支撑柱上同样是鲛人的浮雕,细长的鱼尾盘旋,卷着柱子,鲛人手中捧着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太高了,看不见。
两侧称重柱上的浮雕并不对称,另一边柱子上,同样的鲛人浮雕,却是开膛破肚,碎块流下的场景。
雕刻师的手艺很好,哪怕多年过去,上面的细密鳞片仍然清晰可见,可是鲛人的面容却是空白的,应该是故意为之。
阿莱斯特带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紧紧扣住扶手,突兀地说道:“好香……”
他鼻翼翕动,来回嗅着,头越来越下,几乎要弯折起来。
沈雪昭不动声色摁住他,警告道:“听话。”
方才还躁动的阿莱斯特停下动作,脸颊贴着沈雪昭的手臂,几乎迫不及待想要张嘴狠狠咬一口,好止住这闹腾的食欲。
“好香。”他轻声说道:“好想吃了你。”
秦未矫健爬上台,不复刚才佝偻的模样,抓着红绳,慢慢拉开遮挡戏台的红幕布。
沈雪昭抬眼,两侧是看台,位置很少,上去的楼梯在戏台旁,他现在站在一楼的看台处。
奇怪的是,并没有任何一张桌椅,应该是倒闭的时候就收了,至今没有再摆。
红幕布被彻底拉起,秦未跳下台,佝偻的脊背挺直,哪有方才行动不便的模样?
他整个人惴惴不安,“我每年都有请人唱戏,从未有一年空缺。”
他想起父亲的死样,双腿粘合、瘫软,像一坨软塌塌的肉。
太丑陋了,太痛苦了,吞了整整两瓶止痛药,最后尸体混合着呕吐,里面还有残留的,没消化的完整白色药片。
沈雪昭抬眼,打量着戏台,戏台后方还有一块更小的幕布,幕布后就是那尊女子像。
有一阵海风,咸涩的带着湿气,沈雪昭只觉得毛孔舒张,呼吸道也不再干燥,整个人透着一种餍足的充盈水润感。
盖着女子像的红布跟着颤动,昏黄灯光下,那上面转着流光,好似千百只蝴蝶被揉碎翅膀,残翅混合着磷粉均匀编制成布。用金线绕着圆润饱满的珍珠绣在上面。
沈雪昭看见一只丹凤眼,眼尾翘着,眼眸深黑,猩红的唇在昏黄光中鲜艳。
那女子像似乎在看他,弯着点上朱砂的唇,翘起的兰花指夹着的不是柳条,而是一颗畸形的、干瘪的珍珠。
沈雪昭想起承重柱上的鲛人雕,或许它捧着的也是一颗畸形珍珠。
“我有好好唱戏,”秦未再次开口,依旧那样恐惧,颤栗的嗓音,“只是我年纪大了,唱戏声不再好听,可是我每年都有请人来唱。”
沈雪昭反问道:“可是戏院不是不允许外人进来吗?”
秦未解释的声音突然磕巴,断断续续,“可是、可是、是啊……是——不不不!”
他慌乱摆手,“那是为了让她能够听见更好听的声音。”
沈雪昭推着阿莱斯特往前走,戏台上是轮椅上不去的地方。他干脆放下阿莱斯特,自顾自走上台,是居高临下的模样,那双含情目一挑。
“或许它会欣赏吧。”
秦未却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言说的恐惧,身体竟然剧烈颤抖,泪水大颗大颗掉出来,几乎爬跪在地上,说:“我唱,我有唱,别来了、别来了……”
“啊——啊啊啊!!!”
沈雪昭没理会秦未的变化,大步走向女子像,抓住那块红布,入手是一片轻薄丝滑,珍珠圆润硌人。
他猛然掀开,和那女子像面对面。
抓着红布的手寸寸收紧,指尖用力到发白,几声很轻的闷响,随着红布一起被抓在手心的珍珠竟然碎裂。
动作陡然停滞,细长眉毛弯起,黑色的眼珠在眼眶里滚动,正正停在中间,不偏不倚和沈雪昭对视。
沈雪昭松开手,珍珠发白、透亮的碎片掉落,洋洋洒洒落下一阵薄薄的粉末,还有些许晶莹沾在红布上,滑落的红布再次将女子像遮盖。
他好像,知道秦未的恐惧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