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鹮在候诊大厅的长椅前站起,远远看见柏原穿着一件黑色呢绒大衣站在门外。
大衣立领将他锋利的下颌线隐去大半,只剩下一双幽深的眼轻柔地落在沈鹮身上。
对视不过三秒,是柏原率先垂下长睫。
他从身旁蒋钦年手中接过一提购物袋,转身加快脚步向着沈鹮的方向走来,站在距离她面前还剩一米的位置停下。
“……阿鹮,”话语中有过短暂的停顿,他从购物袋里取出两只已经拆开包装的暖身贴递向沈鹮手边,“冷不冷?用这个暖和一点。”
等待她回答的几秒间,柏原下意识绷紧了全身肌肉,屏住呼吸几乎窒息,连同指尖都微不可查地正在颤抖。
“……谢谢。”
她身上实在太冷,沈鹮此刻无法拒绝任何可以汲取到些许温暖的热源,撕掉包装的暖身贴攥在掌心不过分秒,就已经开始微微发热。
沈鹮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坐回长椅,把头默默埋进外套领子的毛绒里,耳旁若有似无传来一声舒息,青白的指节握住一瓶牛奶凑到她眼前。
“要喝点东西吗?……热的。”
在酒店昏睡了足足一天,除了中午囫囵吞下的两口素面外,沈鹮再没吃下过任何东西。
手指在外衣口袋里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在那人快要放弃之前接下。
牛奶隔着一层锡纸包装竟然有些烫手,是她最喜欢的那个牛奶品牌。
沈鹮插入吸管,温热的牛奶顺着食管快速滑进胃脘,从体内驱散开裹在她周身的隐约寒意。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沈鹮恢复了些力气,才反应过来吴敏璇说是去取药,十几分钟过去还不见人影,“璇姐跟你说的?”
“……”
沈鹮等了片刻也没听到回应,抬起头看见柏原紧抿薄唇,眼神探究地扫过她面无表情的脸。
细看之下,沈鹮才发现柏原满脸倦色比起自己也强不到哪里,眼下的乌青这些天似乎就从未消减过一分,本就发白的唇此刻更是被他用力咬到不见血色。
“……璇姐说了就说了,”沈鹮撇过头移开视线,正好落在柏原垂在身侧紧握的拳头上,她轻叹一声接着说:“我没介意,就是问问。”
拳头瞬间松开,血液立刻回到骨节分明的手指尖。
柏原垂下的眼睫轻颤两下,剧烈跳动的心脏好像才渐渐平复回到胸腔,斟酌着措辞向沈鹮解释,“……是我在阳台看见你被扶上车,才主动联系她。”
“嗯,我知道。”
沈鹮点点头,举起牛奶又吸了两口,看见柏原还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一动不动,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她身旁的那只座椅,“站那干嘛,坐着歇会儿。”
“……哦,哦。”
柏原怔愣两秒,才终于有了动作在她身边坐下。
弯曲的长腿带着西装裤脚稍稍向上缩短,沈鹮瞥见柏原踝骨处露出的一截皮肤,朝向她的那侧正好能看见两年前骨折手术后留下的一道疤痕。
车祸造成的螺旋骨折在所有骨折损伤中不算最严重的,但也免不了开刀手术,在柏原脚踝外侧还是留下了一道清晰可见的线印。
方才出门时太过着急,他顾不上穿好袜子,挂断吴敏璇的电话就跟蒋钦年驱车赶到了医院。
他的注意力全放在沈鹮身上,感觉到她的视线便连忙拉长裤腿,将裸露在外的脚腕遮盖严实,又用手里的购物袋挡住那块伤疤,心脏收缩像是被高高吊起,“我不是……不是故意露出来的。”
柏原的声音不大,但沈鹮的座位与他相邻,将那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她瞬间就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她跟柏原分开的那天控诉过那人“总是装可怜卖惨”,指着鼻子骂他就是个“骗子”。
可是她今天没这么想,柏原却不知道。
“……嗯。”
沈鹮点点头没再说话,垂头看向脚尖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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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鹮跟着柏原坐上车的时候,黑夜的墨色已经逐渐被日光晕开。
蒋钦年走在他们前面提前将后排的车门打开,柏原步履微顿,让出位置示意吴敏璇和沈鹮一起上车,“你们俩坐后排吧,我去前面。”
说着就要伸手拉开副驾驶座旁的车门,却被吴敏璇眼疾手快地拦下。
“哪里有让柏总坐副驾驶的道理?我坐前面就行了!”
吴敏璇不动声色拽了拽沈鹮的衣袖,她原本只是想安抚一下沈鹮的脾气,未曾想沈鹮居然抬头面向柏原,顺着吴敏璇的话继续往下接着说:“你坐后面吧,让璇姐坐前面。”
当场除了沈鹮自己以外,其他三人皆是有些诧异。
落在沈鹮身上的几束目光让她突然倍感压力,逃一般率先坐上汽车后座,转头看向车窗外微亮的天色。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记得柏原不喜欢坐在汽车前排的习惯,两年前医院发给她的检查报告虽然揭发了柏原不少“罪状”,却也白纸黑字记录着那场车祸带给他的心理障碍。